璃珈心头一颤,清冷刻板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一股强烈的酸涩感涌上鼻尖,璃珈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抬眼望向李陵,眼神说不出的平和,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躬身一礼:
“是,殿下。”
话音落下,璃珈转身安排人手,开始清点庭院中的这些白银......
......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厅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
晋王李珩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脸色却带着一丝宿醉后的苍白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昨夜被太子强灌的酒,此刻仍在隐隐作祟,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奉上温热的醒酒茶。
李珩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器的温热,浅酌了一口,目光扫过前厅中央那四个贴着东宫封条的大木箱。
“来人!”李珩将茶盏轻轻放在旁边的几案上,“把那四个箱子,给本王打开。”
侍立一旁的王府仆役立刻应声上前,动作麻利地撕开封条,撬开箱盖。
“吱呀——”
箱盖开启,里面的东西瞬间让整个前厅陷入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中金灿灿的光芒,更没有码放整齐的金锭。
只有满满当当、灰扑扑、棱角分明的——石头!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塞满了整个箱子,在晨光下泛着廉价的光泽。
“我就说,那个乡野村妇的儿子,怎么会给本王送金子,还五万两......”
李珩脸上因宿醉残留的苍白,瞬间被暴怒的潮红取代。
一股被愚弄,被戏耍的滔天怒火直冲头顶。
“竟敢如此戏耍本王!”
李珩怒吼出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他猛地抓起手边那盏刚刚放下的茶盏,狠狠地朝着地上那堆刺眼的石头砸去。
“哐当——咔嚓!”
精致的白瓷茶盏在坚硬的石头上摔得粉碎,茶水四溅,碎裂的瓷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浓烈的茶香混合着暴戾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厅内的仆役侍女们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晋王妃沈明舒穿着一身淡雅的天水碧裙裾,身姿窈窕,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碎裂的茶盏,飞溅的茶水,以及主位上晋王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还有那四箱敞开的,刺目的石头。
沈明舒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她瞥了一眼厅内跪了一地的仆役侍女,轻轻挥了挥素手,声音清泠悦耳。
“都下去吧。”
如同得到赦令,仆役侍女们如蒙大赦,立刻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出了前厅,并轻轻带上了门。
厅内只剩下李珩粗重的喘息声和沈明舒。
“王爷这是怎么了?”沈明舒走到李珩身边,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声音柔和,却带着安抚的力量,“何事惹得王爷如此动怒?”
她的目光自然地扫过那四箱石头。
昨天她就猜到这四个箱子必然有猫腻,也正因如此,她才没再坚持让人打开查看。
“怎么了?”李珩指着那四箱石头,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就是本王那位‘好皇兄’,昨日让人送来的‘五万两黄金’!”
“他竟敢用这些破石头戏耍本王!”
李珩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沈明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
她甚至走近几步,纤纤玉手轻轻抚过一个敞开的箱沿,指尖拂过冰冷的石块。
她抬起眼,看向暴怒的丈夫,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声音轻柔地反问:
“王爷很想要那五万两黄金吗?”
“或者说,王爷很缺这五万两黄金?”
李珩被她问得一怔,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口子,气势不由得一滞。
“本王当然不缺,本王恨的是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戏耍于本王。”
“那便是了。”沈明舒轻轻颔首,目光如同秋水般沉静,落在李珩的脸上。
“王爷,您仔细想想,太子殿下送您的这几箱石头,难道不正是您最需要的东西吗?”
“我最需要的东西?”李珩眉头紧锁,一时不明白妻子的意思。
沈明舒缓缓踱步,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冰冷的石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难道王爷您......真的想见到一个能够舍得将五万两黄金拿出来,送给您的太子?”
李珩猛地一震,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
曾经的太子,因为母族是民女出身,极其的自卑和敏感,喜怒无常,性情暴戾。
面对他们这些弟弟时,更是恨不得时刻强调他太子的身份,极度缺乏安全感,仿佛生怕他们会抢了他的太子之位似的。
别说是送他们黄金了,不刻意摆摆架子,强调一下他太子的身份,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如今的太子,跟之前相比,倒的确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回想起太子昨日那古怪的言行,莫不是脑子真的出了问题?
无论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一个性情大变,舍得将五万两黄金送给自己的太子,都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太子越是荒唐,越是愚蠢,越是做出这等匪夷所思事情,对自己才越有利。
想通了这一点,李珩再次看向地上那四箱刺眼的石头,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他缓缓坐回太师椅,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份温润如玉的从容。
“王妃所言极是。”李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是本王一时糊涂了,你让人将给太子医治的御医请过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他。”
沈明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妾身这就安排人去办。”
......
在晋王的帮助下,瑞锦祥绸缎庄、千金坊赌场、以及醉仙楼的麻烦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拂去,迅速得到了解决。
京兆府的公堂之上,原告周文博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痛哭流涕地幡然悔悟,声称自己因生活潦倒,一时鬼迷心窍,才想以诬告的方式夺回瑞锦祥绸缎庄。
周文博回忆起当年父亲周老员外确实是自愿、公平地将瑞锦祥卖给了王启,所谓构陷杀人、强买强卖纯属凭空捏造,意图讹诈钱财和夺回家产。
王启也表示念在周文博幡然醒悟的份上,看在周老员外的份上,就不追究周文博的诬告之罪了。
王启还念及旧情,赠予周文博一笔银钱,助其安身立命。
京兆府尹自然乐也是顺水推舟,当庭训诫周文博一番,便宣布此案系诬告,瑞锦祥绸缎庄归属王启,合法有效。
一场看似来势汹汹的‘拨乱反正’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京兆府对千金坊赌场的查封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官方给出了调查结果。
经查证,那场发生在赌场后巷的惨烈械斗,系长安城另一股地下势力‘黑虎堂’所为,目的是为了抢夺千金坊的地盘和利益。
黑虎堂的数名骨干成员被迅速缉拿归案,并在确凿证据面前供认不讳。
京兆府据此认定,千金坊赌场本身系无辜受害者,之前的查封属于必要的安全措施。
现已查清真相,故予以解封,赌场管事及一应人等也被释放。
户部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经过一番深入细致的复查,户部官员发现,此前指认醉仙楼拖欠巨额税款的记录,存在严重的‘人为疏漏’和‘计算错误’。
一名负责相关账册管理的小吏被揪了出来。
此人被指控因向醉仙楼索贿未果,怀恨在心,故意篡改、伪造了欠税记录,意图陷害。
如今‘真相大白’,该小吏已被革职查办,等待严惩。
户部正式发文澄清,醉仙楼历年来税款缴纳清晰、完整,并无拖欠。
仿佛一场短暂的闹剧,在晋王无形的干预下,三处产业遇到的麻烦事,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东宫,太液池畔。
夕阳熔金,晚霞铺满了半边天,将太液池的粼粼波光染上一层暖橘色。
池畔垂柳依依,晚风带着水汽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甚是惬意。
李陵穿着一身宽松的素色常服,斜倚在一张藤椅上,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竹制钓竿,钓线垂入波光潋滟的池水中,鱼漂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旁边的矮脚桌上,摆着几碟时令瓜果、一壶温好的清酒和一只白玉酒杯。
璃珈一身深青宫装,身姿笔挺如松,带着两名低眉顺眼的侍女,静默地侍立在他身后三步之外。
她清冷的眸光扫过太子那副怡然自得的姿态,又落回池面那小小的鱼漂上,片刻后,才用那平稳无波,如同汇报日常事务般的语调,打破了池畔的宁静:
“启禀殿下,瑞锦祥绸缎庄、千金坊赌场、醉仙楼之事,皆已了结。”
“江承微组建的商队已于昨日起程,离开了长安。”
“商队护卫,是五十名失去了均田的反乡老兵。”
“江承微以每月20贯的月钱,招募了一百名失去了均田的老兵。”
李陵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负责常规商路安保的普通武师级护卫,月薪一般在2贯钱左右,也就是2两银子。
精锐武士级护卫,具备实战经验的退伍士兵或江湖好手,月薪可达5贯钱。
接近七品官员俸禄水平,月俸1750文加食杂补贴。
跨国商队特聘,护送丝绸之路上胡商队伍的顶级护卫,需应对马匪、劫掠,月薪10-15贯钱。
相当于正五品官员月收入。
临时战役级任务,涉及军事冲突的护卫行动,通过如藩镇割据区,雇佣的高手单次报酬可达5尾黄鱼,约50贯钱,相当于普通护卫两年收入。
江兰晞开的这个薪资待遇,哪怕跟职业的商队护卫比起来,也不算低了。
那些收入高于这个价的商队护卫,也不是每天都有活干,有活才有钱拿。
朝廷的禁军,抛开额外的赏赐不算,也不过年薪40贯,相当于每个月3贯多一些。
地方的府兵,年限更是只有15贯到20贯。
江兰晞开的这个薪资待遇,已经相当于地方府兵的年薪了,还是最高的20贯那种。
璃珈的犹豫了片刻,道:“绛云阁的管事何城,投靠了武安侯府。”
“除此之外,您的渭水米行......也被纪氏粮铺以5000贯的价格......收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