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逆不道

听到林月断然拒绝，众人齐齐看向她。

林月捂着自己的脸颊：“既然厂里已经出了名单，其他人都能接受下岗离厂，为什么单单我特殊？”

“今天李烨去找了厂长，那其他听说的这件事情的人都去找他吗？”

听到林月的解释，李烨心中不由唏嘘，他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干了傻事……

一旦自己在林月这里开了口子，本就糟乱的下岗职工们将会变得更加人心浮躁……

想到这里，李烨不由心惊。

刘爱珍咬牙切齿地看着林月。

“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没跟李烨怎么样呢，就开始向着他说话，要是有一天你们结婚了，还不得把家里掏空了？”

听到刘爱珍的话，李烨皱眉：“刘阿姨，厂里对下岗职工有安置措施，而且还有合同工返聘，林月怎么说都能养活自己，您要是真是为她考虑，就应该问问林月的打算是什么，而不是质问她弟弟的彩礼怎么去凑。”

以前上学时，李烨就晓得林月的父母偏心，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小，倒不太明显，自己出去上了几年大学，回来之后，李烨时常见到刘爱珍给林月送肉酱，还以为他们的观念改变，没想到……竟是变本加厉了！

不少围观的女工跟林月的处境一样，不敢反抗自己的父母，或许是同病相怜，纷纷站出来指责刘爱珍。

“我听说林月平时吃的十分清淡，最大的油水就是那一罐肉酱。”

“是啊，每顿饭就是两个馒头加一勺肉酱，再加一份食堂免费的汤，林月每个月工资也不低，但从没见她花过。”

“平时林月身上就那么两条裙子倒换着穿，再之外，就是工服，从来不给自己买衣服。”

“后来我才知道，林月每个月的工资都要固定交给刘爱珍，自己只留个二十块钱应急用。”

……

听着周围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刘爱珍恼羞成怒：“你们叫什么叫？我们家的事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好你个妮子，在同事面前说我坏话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算下岗了之后也不许回家！家里没有床给你睡！每个月上交的钱也不许少！”

刘爱珍不敢对着其他人发火，只敢对着林月怒吼。

李烨护在林月的面前，冷声：“林月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刘阿姨，别做的太过分了，现在小军正在上高中，要是把这件事情闹大，可是会影响他上大学的。”

刘爱珍听到自己儿子的前途，瞬间悻悻。

怨毒的眼神狠狠瞪向林月：“我听说你们厂按照工龄给了下岗安置费，你的有多少？都给我。”

林月似乎早已顺从，默默地从包里掏出来了一沓钱，深色木讷地递给刘爱珍。

刘爱珍脸上的神情消融了些，背着人点了点数，随后不敢置信地说道：“就两千块钱？林月你是不是偷偷藏了？”

听到数字时，李烨也是心中疑惑，他明明记得林月的安置费是五千。

见刘爱珍还要冲上去翻找林月的背包，李烨立刻上前拦住了她：“刘阿姨，国营厂的效益不好，林月的工龄又只有七年，给两千已经很不错了，很多比她工龄长的人都没有这个数。”

林月却往自己的床上一坐，冷着脸对刘爱珍道：“以前的工资都在你那里，两千安置费都给你了，你要是嫌少就还给我，我去租房子，不回家住了。”

她在自己父母前面一向是乖乖女的形象，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种话。

刘爱珍立刻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钱：“要死啊你，租什么房子那么贵？住的地方自己想办法，今天你弟弟从学校里回家，你别回去扫兴了。”

说完，刘爱珍抱着钱走了。

林月坐在自己的床上，怔怔地望着前方的虚空，表情呆滞麻木，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烨抬眼扫过还在看热闹的女工们，她们立即心领神会，慌张退出林月的宿舍，把门关上。

原本喧闹的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将地上的搪瓷缸捡起来，刷了刷，倒上了一杯水，放在了林月手边的桌子上。

之后，他就坐在林月不远处的椅子上，一脸愧疚地看着林月。

他从来不知道林月在家里过的这么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不知过去多久，林月才茫然回神，望着李烨，眼神空洞。

“你怎么没走？”

李烨的心脏钝痛了起来，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想多陪陪你……”

“这次是因为怜悯？还是因为内疚？”

林月的话一击必中，直击李烨的内心。

在吴天瑞面前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李烨，瞬间哑了火，他赶忙解释：“不不不……不是……我……”

他笨嘴拙舌地想要解释，但不论是哪句话，都词不达意，最后，李烨不说话，因为他看到林月露出了一个惨白、自嘲的笑容。

“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李烨，你我之间互相不欠什么，我知道下岗名单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是厂领导为了堵一些人的嘴巴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所以，李烨，我并不怪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月并没有看李烨，她只是看着前方，像是在跟李烨说话，又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李烨就那么听着，这段时日来，自己对林月的关于前世的芥蒂，在两人接触中、在他下意识关心林月中、在林月一次次出言维护他中……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

李烨在心里想：我好像还是喜欢林月的。

过往种种，皆为序章。

未来如何，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李烨开口道：“你跟厂里申请合同工，我来批，厂里对你有愧，一定会批的。”

他以为林月会同意。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