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深夜谈心

烛火摇曳，陆青梧一半脸庞湮没于阴影之下，显得晦暗如深。

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安静，安静到甚至连烛芯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都能够听见。

陆青梧这话倒没有怪罪的意思，方法虽然是吕长乐提出来的，可是最终决定权在她的手上，也是她决定要推行的。

只是这段时间，面对各种质疑不理解的声音，陆青梧实在是太累了，却又找不到任何人倾诉，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也许唯有提出这个方案的吕长乐，能够倾听她心底的声音。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吕长乐，似乎是要找寻一个确定的答案，又像是想要寻求一个安慰。

陆青梧知道身为一个帝王，绝对不允许把自己的弱点展露于外人面前。

可是自从登基以来，她心底一直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她的身份，如果有朝一日她身份暴露该如何是好，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女帝。

陆青梧只有努力做得更好，才能不让父皇让皇室蒙羞，若是有朝一日，身份真的暴露，也不至于让别人戳着自己的脊梁骨骂。

她要证明，女帝也可以做得很好！

这种不安也来自于外界，内忧外患，她初登皇位，不仅藩王虎视眈眈，就连北凉南宁等国也有所图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南又突发水患。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陆青梧应接不暇，有时候甚至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高处不胜寒这句话果然没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青梧总觉得吕长乐是不一样的，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也许是吕长乐有经世之才，和后宫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妃子完全不一样。

看着陆青梧漆黑如夜的瞳孔，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芒。

这是吕长乐第一次在这位帝皇面前感受到动摇和脆弱，甚至还有几分迷茫，可见陆青梧面临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看来皇帝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心底那股怪异的怜惜感，再度涌上心头。

吕长乐连忙移开视线，来到了那幅巨大的江南舆图前。

“陛下，自古推陈出新就必定会受到阻止，从无坦途，百姓守土难移是人性，官吏推诿塞责是常态，朝臣求稳怕乱是政治......其实陛下早该想到的。”

陆青梧反复咀嚼着吕长乐的话语，“是啊，朕早该想到的，就连朝臣都极力阻止，更不用说下面的那些人了。”

人向来喜欢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很少愿意去尝试新事物，有些人甚至还会抵触。

“之所以会发生冲突、矛盾、争执，这些根源在于不理解、恐惧，甚至是被煽动情绪，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就要从根源入手！”

吕长乐的声音掷地有力，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稳稳地扎在了陆青梧的心底。

“陛下，您问我是否可行？我可以明确告诉您，绝对可行！”

要知道他提出来的治水方案，可是蕴含了李冰“乘势利导”的千古智慧，浓缩了汇通古今的治水方法，技术上完全可行。

在华夏灿烂的历史文化当中，有人因为治水，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冰父子入蜀修建都江堰时，当时也受到了许多质疑阻力，甚至还爆发了流血冲突，也有不少人牺牲。

可是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骂名，开山凿石改变河道，淹没良田迁移百姓，这哪一项在当时看来不是超脱的理念，即便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先进。

若是当时的郡守因惧怕非议和眼前的困难而退缩，哪还有后世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哪还有泽被千年的都江堰！

这等雄伟壮观的水利建筑，一直留存，直至今天都还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给后世带来了偌大的便利，被后世敬仰称颂。

吕长乐目光灼灼，声音更是斩钉截铁，烛火光辉的照耀下，绝美的面孔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明媚。

那种自信足以感染陆青梧，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驱散了眼前的迷茫，让她终于找寻到了方向。

“这是拯救江南，避免更大灾难的唯一方法，若是按照那些朝臣的稳妥之策，加高堤坝，洪水只会越堵越高，疏浚河道也是杯水车薪，坐等水退，这里面夹杂了太多的不确定，要真是按照这些方法来，才是害了江南。”

吕长乐的话恍若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陆青梧的心底，也彻底的让她醍醐灌顶。

“治大国如疏江河，功在当代者，必承其重，利在千秋者，必忍其谤！”

“好一个功在当代者，必承其重，利在千秋者，必忍其谤！”

陆青梧眼睛一亮，忍不住为吕长乐叫好，原本有些动摇的理念，经过吕长乐这一席话，已经变得如同定海神针般牢固。

吕长乐继续开口道：“若陛下此时退缩，暂停治水新法，看似平息纷争，但实际上却是害了江南众多百姓，下一次水患，只会更加惨烈！”

吕长乐的每一个字都说到了陆青梧的心坎上，他看着陆青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此法不仅能永久解除水患威胁，让江南日后都不必受此灾害，还会有更多的良田出现，奠定未来百年富庶之基！百姓早晚有一天会明白陛下的苦心，此役若成，将证明陛下有足够的魄力和胆识，带领大炎走向强盛，这才是真正的国本！”

听到吕长乐的描述，陆青梧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光景，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吕长乐朝着陆青梧微微行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恳切和凝重。

“行百里者半九十，此刻退缩，一切将前功尽弃，此刻坚持，虽万难加身，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请陛下为了江南为了社稷，力排众议执行到底！后世史书，必将铭记陛下今日的决断。”

好不容易都走到这步了，吕长乐怎么会让陆青梧放弃，他还等着日后论功欣赏，陆青梧给他记上一笔功劳。

所以陆青梧必须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