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虽然暂时停止,但郑老三的心可一点都没放下。
白天那场攻防下,寨子虽然顶住了,但损失不小,石头快扔光了。
最重要的是死了十几个兄弟,伤了更多。
他看着退到远处林子边缘、扎起简陋窝棚在那里叫嚷的生番,知道这帮蛮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黄靠着墙垛坐着,正用块粗布擦拭柴刀上的血迹,手还有点抖。
旁边一个懂点草药的汉子正用布条给他肩膀上被生番石片划开的口子上药。
大家都累得够呛,但没人敢放松。
“老三!老三!好消息!”负责看守寨子东南角瞭望塔的一个汉子,忽然指着通往大路方向的那条岔道喊起来。
众人立刻紧张地望去。只见尘土飞扬,一小队人马正急匆匆地往寨子这边奔来。
当先几个骑着马,后面跟着好几辆骡车,还有二三十个步行的壮丁。
“是郑家堡的人!”眼尖的人认出了来人举着的旗帜,“是咱本家的援兵!”
郑老三精神一振,连忙招呼人:“快!开小侧门放他们进来!小心点!”
寨门被几根巨大的原木死死顶住,一时半会儿弄不开,只好去开平时运东西的小门。
不一会,那队人马从侧门涌进了寨子,领头的是郑家堡的一个管事,郑老三喊他一声“五叔”。
“老三!你们这边情况咋样?”
五叔跳下马,抹了把汗,指着后面几辆盖着油布的骡车说,
“听说生番围了寨子,当家的让我火速带点家伙来!”
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郑老三和几个头目赶紧掀开油布。
顿时,寨子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骡车上,并排躺着五尊黑黢黢的家伙!
炮身不算特别粗,但比碗口还大一圈,后面带着子铳室,炮身还有两个坚固的支架腿。
旁边还堆着好些用布包着的、像大号铜茶壶一样的子铳,以及好几桶火药,不少圆滚滚的铁弹。
“弗朗机炮!”寨子里一个曾在外面混过、有点见识的老兵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打船战的好家伙!射得远,打得快!”他指着那些圆柱体说,
“看,这是子铳!里面装好了药和弹,打完一个,抽出烧热的,换上冷的就能接着打!”
除了这五门看着就凶悍的炮,车上还有十几个长长的木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十根带着弯曲木托、顶端是长长铁管子的火器。
铁管子前头细点,后头粗点,靠近木头托子的地方还绑着个弯曲的火绳卡。
“是鸟铳!也叫火绳枪!”疤脸更激动了,拿起一把仔细摸了摸冰冷的枪管,
“乖乖,这么多!”虽然这些枪看着有些老旧,枪管不少都锈迹斑斑,但总比木头石头强啊!
车上还有好几捆簇新的长矛,几十把厚背砍刀,甚至还有三、四张弓和一捆箭。
“五叔,这……”
郑老三看着这么多东西,一时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有了这些,特别是那几门炮和几十支火绳枪,寨子守住的机会就大多了!
“当家的说了,朝廷就是你的后盾!”
五叔拍着郑老三的肩膀,“炮手我给你带来了四个。
指着跟他来的几个人,他又指着那些火绳枪,
“就是这些老家伙搁库里时间有点长,你得让人赶紧检查检查,擦擦油泥,该弄的弄一下。”
“够了!太够了!”郑老三紧紧握住五叔的手,
“替我们谢过当家的!这份情,青泥村记一辈子!”
郑老三立刻分工,四个会操炮的“专业人士”带着一群精壮汉子,连拖带拽地把那五尊弗朗机炮往寨墙上吊。
这东西死沉死沉的,一门就得七八个大小伙子一起使劲。
好在寨墙够宽够结实,最终,五门炮被分置在寨墙的四个角和正对着寨门口的那段中央平台上。
士兵们指挥着把沉重的炮架安顿好,调整角度对着寨墙外可能的进攻路线。
装好火药的子铳、大小合适的铁弹、引火绳、捅杆、舂杆也都小心翼翼地搬到每门炮旁边摆好。
火药桶放在靠后安全点的地方。寨民们紧张又好奇地围在周围,看着这些从没见过“大家伙,议论纷纷。
另一边,分发其他武器就容易多了。长矛分发给平时力气大的汉子,补充之前被破坏的;砍刀分给那些身手灵活、善于近战的。弓箭也交给了寨子里仅有的几个老猎人。
最要紧的是那几十支火绳枪,它们可是重要的火力补充。
郑老三把寨子里手最巧的几个铁匠、木匠和机灵的小伙子都集中起来,就在寨子中心的空地上,赶紧清理检查。
老胡头是寨子里的老铁匠,自然成了主导,疤脸懂点行,老黄手稳心细负责协助。
“枪管里头看通了没?不能堵!火药一响堵了就炸膛,能把人炸死!”老兵严肃地提醒着大家。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枪管对着亮处仔细看,用手指沾着油伸进去摸摸内壁有没有明显锈块或者坑洼。
大多数枪只是常年堆在库房,油封有些干了,内壁积灰,清理上油之后还算能用。
一个小伙子拿着其中一支火绳枪,皱着眉头说:
“胡伯,疤脸叔,您们快看看这个!枪管前头这里,好像不那么直!”
他伸手指着枪管,在靠近枪口的地方,眼睛顺着枪管线条看过去,确实能看出一点不自然的弯弧。
老胡头用粗糙的手指顺着枪管慢慢摩挲:“嗯,是弯了。这地方像是被啥重东西砸过或者拗过。”
他又把枪管竖在眼前,用一只眼顺着枪管瞄,更明显地看出枪管前端有些偏离直线。
老胡头捻着下巴上的胡子,“有了!”他猛地一拍大腿,
“用火软了它,再一点点校回来!”
他立刻冲着点火的半大小子喊:“铁蛋!别烧水了!快,去我家那草棚子下头,把我那个小铁匠炉子拖出来!
还有那个最小的风箱!煤多弄点!再找两块平整厚实的硬铁砧块儿来!要快!”
他们几个小心地把沉重的枪身固定好,让带有弯曲弧度的那段枪管正好悬在小炭炉的正上方炽热的火苗上。
老胡头亲自操作风箱,“呼——嗒!呼——嗒!”有节奏地送着风。
老胡头经验丰富,控制着风量,口中念念有词:“再热点……要变红,要烧软……”
终于!在那持续的烈焰烧灼下,弯管部位渐渐变成了暗红色,像一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
老胡头和疤脸小心地移动着沉重的枪身,将枪管弯曲凸起、烧得暗红的那一段,平着放到那块厚铁砧的平面上。
“看准那个鼓出来的地方!就那!”老胡头用手虚点着。
“好嘞!”老黄深吸一口气,稳稳举起手中的小锤,对准那块暗红凸起部位的中心!
老胡头眯着眼:“劲儿不够!再来!趁热!要快!”
铛!铛!铛!
老黄不再犹豫,看准同一个位置(弯曲点),抡起铜锤一下接一下,力道沉稳地落下去!每一锤都打在凸起的最高处!每一锤都让那块暗红的金属在重压下微微颤动、延展。
“快!停锤!不能再打了,再打要裂了!让它自己冷一会!”
老胡头急忙制止,“铁蛋!拿湿布来!凉水!擦外面冷一下,别泼水!浇进去更麻烦!”
铁蛋立刻用湿麻布浸了冷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枪管红热部位的外表,让它温度降下来一些。
等颜色变成完全的黑灰色,枪管整体凉透到能用手摸时。
老胡头再次把枪管竖在眼前,眯起一只眼仔细瞄那条无形的直线。
老黄和疤脸也屏住呼吸凑过去看。
“嘿!成了!真回来了!”
疤脸第一个兴奋地叫起来。之前那肉眼可见的弯弧,现在只剩下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起伏,枪管比之前笔直多了!
老胡头咧开嘴笑了,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一样舒展开:
“嗯!这样就成了!火药劲儿能顺了,不会乱飞更不会炸膛了!好小子们,照这法子,把那几支弯的枪都给我拾掇出来!”
修整好的火绳枪,很快被发给那些比较沉稳、力气大的汉子。
火绳枪手们紧张地在郑家堡来的士兵指导下,学习如何装药,怎么列阵,他们练的是日本的三段击,枪动人不动,不容易出现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