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一边听,郑芝龙的描述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图景,一个资源丰富、位置关键的大岛,却被两股强大的西方殖民势力割据。
汉民虽已大规模进入拓垦,却缺乏强有力的国家力量整合与保护,还面临着内部生番的挑战。而郑芝龙,正是他意图撬动这盘棋局的关键杠杆。
现在的大明就像是一个在万米高空走钢丝的人,处处都需要平衡,稍有异动,便万劫不复,所以短期想要大明兴师动众收复台湾不太现实。
但是浅浅地谋划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至少是为以后的行动铺路,让大明朝廷给台湾汉民撑腰还是没有问题的。
郑芝龙汇报完毕,殿内一时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崇祯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心中的计划逐渐清晰,但是需要郑家配合。
“嗯…”崇祯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镇海伯所言,甚为详尽。台湾沃野千里,扼我东南海疆门户,岂容西夷久据?数万大明子民,亦需朝廷庇护,免于生番侵扰、西夷盘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定郑芝龙,开口诈道:“郑爱卿,你熟悉海情,麾下更有雄师千舰。朕意已决:收复台湾,驱逐红夷、佛朗机夷,将此岛纳入我大明版图!此乃关乎社稷安危、开拓疆土之伟业!你,便是朕选定的先锋统帅!”
谈判第一准则,先开口要一个对方不可能给的代价,再逐渐降低价格,掌握谈判主动。
郑芝龙心中剧震!他虽然料到想要爵位需要付出代价,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巨大!
收复台湾?这不仅要面对荷兰、西班牙的坚船利炮,更要深入陌生地域作战,消耗巨大,胜负难料。他郑家海上基业来之不易,若在此事上折损过重…
“陛下!”郑芝龙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躬身道:
“陛下雄心壮志,臣感佩万分!然则,收复台湾,实乃惊天动地之举,非一朝一夕之功。西夷所据城堡,如热兰遮、圣萨尔瓦多,皆以巨石垒砌,坚固异常,城头密布红夷大炮,射程远、威力巨。”
“其舰船亦犀利,海上交锋,我水师纵有数量之优,攻坚拔寨,恐伤亡惨重,耗费钱粮更是难以计数。且岛上地形复杂,生番众多,大军深入,补给线漫长,处处被限,恐…”
他顿了顿,偷眼觑了下崇祯的脸色,见皇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崇祯自然看到了郑芝龙的动作,将面瘫演技催动到极限。
郑芝龙看崇祯并无打断之意,便继续谨慎进言:
“再者…陛下明鉴,如今中原流寇未靖,辽东建虏虎视眈眈,朝廷府库…恐难以支撑如此跨海远征之巨耗。若战事迁延,或稍有挫败,朝中物议沸腾,于陛下、于臣,皆非善事。臣以为…是否可暂缓图之?或徐图之?先固福建海防,待国用稍充…”
“暂缓?徐图?”
这不是崇祯想要的,想要崇祯出钱是不可能的,看来还要再吓一吓郑芝龙。
于是崇祯的声音陡然拔高,崇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在压抑着怒火说道:
“郑芝龙!朕授你伯爵,许你通商专权,所为何来?难道只为让你守着福建一隅做你的海上富家翁吗?其舰船可随时威胁我东南沿海,封锁航道!”
“其占据大员,更可源源不断招诱我沿海流民,此消彼长,终成大患!你让朕,朝廷如何自处,让朕和朝廷落下一个不恤国事的骂名吗?”
“富可敌国”四个字瞬间让郑芝龙背后渗出冷汗!皇帝对他的家底竟如此清楚,这既是倚重,更是警告!
崇祯觉得还差点火候,打算继续施压,谈判第二准则,坚持不要脸,误导对方,让对方认为这个假底线是真底线,崇祯觉得还是要给对方一点提示。
“朕知道国库空虚!知道流寇肆虐!正因为知道,才更要拿下台湾!”
“你方才也说了,台湾土地肥沃,可种稻米、甘蔗!若得台湾,既可安置陕甘、中原源源不断之流民,解内地燃眉之急,使其有地可耕,不致为贼所诱。”
“又可开辟新的税源、粮源!荷兰人能收人头税,我大明就不能收田赋?在加上东南诸省海防重担减轻,裁剪海防兵员,此乃开源节流、一举两得之策!至于耗费…”
他停下脚步,图穷匕见,“你郑家经营海上多年,富可敌国!此次远征,朝廷自会拨付部分钱粮军械,但大头,需你郑家水师自行筹措!此战,便是你郑家报效皇恩、证明忠心之时!”
“陛下息怒!”郑芝龙感觉似乎摸到了什么,他心念电转,知道强硬拒绝绝无可能,只能试图争取更有利的条件,
“陛下明见!若陛下决意收复台湾,臣及郑家水师愿为前驱,肝脑涂地!然则,西夷城堡坚固,火器犀利,正面强攻,实为下策。”
“臣斗胆建言,是否可先行封锁、困守之策?以我水师绝对优势,断绝台湾与外界,尤其是与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马尼拉西班牙总督府之联系,使其外援断绝,物资匮乏,内部分化。”
“同时,可继续加大对岛上汉民之支持渗透,使其心向朝廷。待其疲于内乱,再寻机进攻,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或可大大降低攻城之损耗。此乃‘以我之长,攻彼之短’也。恳请陛下三思!”
郑芝龙提出的“封锁困守”之策,是他基于现实困境能想到的最佳折中方案。既能展现积极态度,避免触怒皇帝,又能最大程度保存郑家实力,避免在攻坚战中损耗过重。
崇祯想了想,觉得有点熟悉,感觉有点像后世红朝对付蛙蛙的手段,还能加强对航道的控制能力。
崇祯看到目的已经达成,再继续逼下去就会适得其反,谈判准则第三条,永远不要和对方撕破脸皮,尽可能不要把对方推到对立面。
“封锁困守…”崇祯假装沉吟,“嗯…此策倒也不无道理。以水师之长,制其命脉。然则.......”
同意可以,但是要敲打一下,让对方把这些落到实处,不要空头支票,还要给一点甜头。
崇祯话锋一转,“困守非放任!朕要的是结果!一年?两年?朕给你时间,但朕要看到实效!要看到荷兰人、西班牙人惶惶不可终日!”
“要看到岛上我大明子民人心归附!在此期间,关于岛上西夷布防详情、城堡弱点、水道深浅、季风规律、可登陆地点…凡此种种情报,交由朕来收集朕。”
“你只需加紧操练福建水师,尤其是火器运用与登岸作战!所需火药、新式火铳,朕会命工部、兵部尽力拨付!”
谈判准则第四条,划分负责范围,防止互相扯皮。
“臣!郑芝龙!叩谢陛下信任!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封锁之事,臣即刻着手部署!情报搜集、水师操练,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郑芝龙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崇祯看到郑芝龙的样子,觉得是时候把最后一把锁戴上了,把他的爵位和台湾绑在一起,不怕他不用心。
崇祯再次开口,好像是在蛊惑郑芝龙,说道:“光复台湾后,朕许你台南之地,作为你镇海侯的勋田食邑,也作为你郑家世袭基业!待台湾全境光复之日,即行世袭罔替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