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精诚科技的门，王强还沉浸在兴奋里，边走边比划。
“孙勋，有戏！郑诚这手活，真不是盖的！那台老设备让他改的，绝了！”
“是啊，”我步子没停，“钱卫东那边，闻到味儿就得扑上来。”
王强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冻住。
“操，把这茬忘了！那老小子，跟恒远穿一条裤子的！郑诚提贷款那会儿，脸都绿了！”
“绿就对了。”我哼了一声，“他不绿，咱们才该慌。走，回管委会，先摸摸他的脉门在哪。”
刚踏进管委会大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党政办那头隐约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我和王强对视一眼，直奔招商科办公室。
“哟，孙哥、王哥，回来啦？”科里新来的小李抬头招呼了一声，眼神有点闪烁。
“嗯。”我应着，走到自己的桌子坐下。
“感觉不对啊，”王强凑过来，“太安静了。吴天那帮人，一个都不在？”
正说着，党政办赵小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夹，眼神飞快地扫了走廊两遍，才快步走进来。
“孙勋，王哥，”她带着点急，“你们刚走，钱主任就来科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说什么了？”
“倒没指名道姓，”赵小曼把文件夹递给我。
“就问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大项目’，还特意‘关心’了下，说招商科经费紧张，让大家‘精打细算’。”
“尤其……尤其是一些‘不务正业’的调研费用，报销要‘从严审核’。”
我翻开文件夹，是昨天让王强提交的报销单。
上面用红笔醒目地画了个大圈，旁边是钱卫东的字迹。
“接待对象不明？必要性存疑？另：招待费超标，按规定不予报销！”
“操！”王强火蹭就上来了。
“放屁！接待对象还是吴天那小子安排的！必要性？”
“不去调研咋知道他家底？”
“招待超标？就他妈开发区门口那破‘沈家饺子馆’，两盘饺子一盘拌菜，拢共不到一百五！”
“这叫超标？他钱卫东一顿饭够我们吃半个月！”
赵小曼无奈地撇撇嘴，“钱主任说了，现在上面抓得紧，‘三公经费’要严控。”
“他还特意‘提醒’，说孙勋你是选调生，年轻有为，更要‘注意影响’，别在‘小门小户’身上浪费精力。”
“‘把眼光放长远’。”她刻意模仿着钱卫东那种拖腔拖调的官腔。
“长远？”我冷笑，“他这‘长远’，就是盯着恒远那点汤汤水水吧？”
“郑诚动了恒远的奶酪，他就卡我们的脖子，断我们的粮草！”
“这‘从严审核’，审核的是我们，还是他钱主任的忠心？”
王强气得在屋里转圈。
“那咋整？孙勋，这钱不报下来，咱俩真得喝西北风了！”
“接下来还得跑设备厂家、跑行业协会摸底，哪样不要钱？难道真让咱俩蹬自行车去省城？”
“喝西北风？那倒不至于。”我把报销单丢回桌上，“自掏腰包，先垫上！”
“垫上？”王强和赵小曼都愣住了。
“对，垫上！”我看着他们，“郑诚那边等不起，咱们也等不起他钱卫东‘审核’到猴年马月！王哥，你手头宽裕不？”
王强挠挠头，“家里那点老底……挤挤，挤挤应该能撑一阵。”
“好！”我拿出自己的钱包，把里面几张红票子全拍在桌上。
“我这儿还有点。小曼，”我转向赵小曼。
“流程上的事，还得麻烦你。该走的签字流程，咱们一步不少地走！”
“钱主任卡着不批是吧？行！你把流程卡在哪个环节、卡了多久、依据哪条规定卡的，都给我记清楚！”
“材料，一份不少地准备齐全！”
赵小曼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孙勋，你的意思是……攒着？”
“对！”我眼神发冷，“攒着！”
“现在他钱卫东能拿‘规定’压我们，等哪天，这‘规定’说不定就是勒他自己脖子的绳！”
“王哥，明天跟我去市里，该跑还得跑！钱，先从我这儿支！”
王强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我，一咬牙：“行！妈的，就当喂狗了！老子认！”
赵小曼拿起那张被画了红圈的报销单，手指在上面轻轻弹了一下。
“明白了，流程我盯着，保证每一步都‘合法合规’，卡在哪，为什么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钉子，让他钉！”
“钉得越深越好。”
她收起文件夹，转身开门，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快步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王强。
他看着桌上那几张钞票，又看看我空荡荡的钱包，眉头拧成了疙瘩。
“孙勋，这……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总不能一直垫吧？咱俩那点工资……”
“我知道。”
“但这节骨眼上，不能停！停下来，就真被钱卫东掐死了！”
“郑诚那边看着呢，咱们一松劲，他刚燃起来那点火星子，立马就得被恒远浇灭！”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焦虑与愤怒。
“咬咬牙，挺过去！等咱们把路子蹚开了，局面打开了，今天垫出去的每一分钱，都得让他钱卫东连本带利地‘报销’回来！”
王强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担忧，也有股豁出去的狠劲儿。
他重重拍了拍我肩膀，没说话。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不是赵小曼，是钱卫东。
他腆着肚子，脸上堆着让人看了就腻味的假笑。
慢悠悠地踱了进来，眼神落在桌上那几张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钞票上。
“哟，孙勋，王强，都在呢？”他声音拖得老长。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哟，这还……数钱呢？”
他的目光在钞票上停留了一瞬，那虚伪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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