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那几个头头，县环保的张副局长、公安的刘副局长，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张局，脑门上的汗蹭蹭的。
陈卫国这话，等于把火烧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躲都没法躲。
两人赶紧应声，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钱卫东像是被“散会”这两个字点醒了，却不是看陈卫国。
而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盯住了他旁边的李有福。
“李有福！”钱卫东透着股穷途末路的疯狂。
“你这个综合科长是干什么吃的？！环保日常监管是你分管的吧？！”
“恒远厂区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么大的问题，你瞎了还是聋了？！为什么不报告？啊？！”
这盆脏水，泼得又快又狠，一点情面都不留。
李有福被这一嗓子吼得，哭嚎着：“钱主任！钱主任您……您听我说……是恒远……恒远他们……”
“恒远什么恒远！”钱卫东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手指头戳着他鼻子。
“他们是企业！你是政府监管干部！是你的失职！是你的严重渎职！才酿成今天这种恶劣局面！”
“给开发区抹黑！给县委县政府添乱！你……你辜负了组织的信任！”
他这话，表面上是骂李有福，实际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事儿是李有福这个具体管事的搞砸的，跟我钱主任可没关系，我顶多就是“失察”。
李有福彻底懵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卫国冷眼看着这番表演，他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面前的文件。
那动作，沉稳得像是在打磨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就在这时，钱卫东放在桌上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钱卫东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通，声音瞬间从刚才的暴怒变得又低又谄媚：“喂……徐常务？是，是我，卫东……”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话筒，弯着腰，快步就往会议室外走。
会议室的门“咔哒”关上了。留下满屋子人，面面相觑。
陈卫国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李有福那张写满绝望的脸，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噤若寒蝉的钱系人马，最后落在我身上。
“孙勋，”他眼底的冷意未消，“材料备份和移交，尽快办妥。后续现场勘验，你配合好张局他们。”
“明白，陈主任。”我点头，在看到钱卫东接电话时的怂样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
徐立仁的电话，来得太快了。
陈卫国不再多说，也起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会议室里的人赶紧抱着东西溜了。
那几个钱系的人，没人敢再看李有福一眼。
李有福孤零零地瘫在椅子上，只剩下绝望。
他看着散落一桌的证据眼神空洞。
他知道，自己成了那颗被毫不犹豫推出去顶雷的“卒子”。
我没再看他，抱着公文包和备份好的材料，也离开了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房间。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看到陈卫国站在窗边抽烟。
“陈主任。”我走过去。
他转过身，掐灭了烟头，眼神锐利地看着我：“都办好了？”
“嗯，备份和原件都按程序封存了，等张局他们过来拿。”我顿了顿，声音压低，“钱卫东他……”
“哼。”陈卫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弃卒保车。徐立仁的‘指示’，从来都是这么‘及时’。”
他的语气很平静，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钱卫东刚才那通电话，根本不是什么汇报，而是被徐立仁遥控着，教他怎么“断尾求生”！
“李有福他……”我想到会议室里那张绝望的脸。
“咎由自取！”陈卫国打断我，没有丝毫怜悯。
“身为监管干部，知法犯法，包庇纵容，甚至可能同流合污！他不当这个卒子，谁当？”
“徐立仁要保的是他自己！还有钱卫东这个位置！”
“这次，恒远的罚，挨定了。李有福这个‘监管失职’的锅，也背定了。但想靠这个就把盖子捂死？没门！”
他转过头，“孙勋，证据链在我们手里，这事儿就没完。”
“但你要记住，这只是开始。”
“徐立仁吃了这么大亏，他只会更恨，更阴。接下来的风，只会更冷。”
我用力点头：“我知道，陈主任。我不会松懈。”
“嗯。”陈卫国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下楼去了。
回到我那综合科办公室，刚坐下没一会儿，党政办的赵小曼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孙勋！孙勋！炸锅了！刚县委办王秘书打电话到党政办，说徐常务亲自给钱主任下了指示。”
“要求管委会立刻拿出处理意见上报县委！”
她语速飞快：“钱主任脸黑得像锅底，把李有福叫进去了！门关得死死的，但外面都能听见钱主任在里面拍桌子骂娘！”
“骂得可难听了！说李有福是开发区的罪人，辜负了组织培养多年，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赵小曼眼神里满是心有余悸：“李科长……哦不，李有福这回怕是彻底完了。”
“钱主任这是要拿他开刀，给上面交代呢！”
果然！动作真快！
徐立仁的“指示”，就是让钱卫东立刻、马上、亲手把李有福推出去当替罪羊！
什么“组织培养多年”，现在就是“开发区的罪人”了。
这“卒”，弃得毫不犹豫，弃得鲜血淋漓。
“我知道了。”
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钱卫东如何翻脸无情地处置自己的“得力干将”。
权力的冷酷和徐立仁的狠辣，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下午，开发区管委会的公告栏前就围满了人。
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处理决定明晃晃地贴在那里：
“关于对李有福同志失职渎职问题的处理决定”
“……李有福同志身为管委会综合科科长
负责环保监管工作，政治站位不高，责任意识淡薄，日常监管流于形式。
对恒远化工厂长期存在的偷排问题失察失管，负有主要领导责任……
经研究决定，给予李有福同志开除公职处分……”
寥寥几行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在管委会经营多年的科长，就这么被一脚踹了出去，成了平息这场风波的牺牲品。
处理决定旁边，还有一份县环保局出具的《关于对恒远集团环境违法行为的处罚决定书》。
洋洋洒洒列了一堆问题，罚款顶格处理，金额为人民币一百万元，责令停产整改三个月。
我看着那份决定书，心里冷笑。
罚款？停产整改？对于财大气粗、关系盘根错节的恒远来说，这算个屁！
不过是伤点皮毛。真正被砍掉的，只有李有福这个“卒子”。
徐立仁和钱卫东，依然稳稳地坐在他们的位置上，甚至可能因为“处理及时”、“态度坚决”而显得更加“有担当”。
这“车”，保得真稳当。
下一场风暴，会从哪个方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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