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伪)临危受命

钱卫东办公室里那声镇纸砸墙的巨响，隔着楼板都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孙勋！”钱卫东那嗓子，跟被人掐着脖子似的，从电话里挤出来，“来我办公室！马上！”

我深吸一口气，忐忑着往三楼走去。

钱卫东像头刚被捅了刀子的猪，眼睛赤红，呼哧带喘地瘫在他那“宝座”里，地上是摔得稀碎的镇纸。

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了。

“主任？”我站定，声音尽量放平。

钱卫东没说话，就那么死死盯着我，表情剧烈起伏。

半晌，他猛地坐直，抓起桌上一份文件，“啪”地甩到我面前。

“看清楚了！”他手指头戳着纸面，差点戳个窟窿，“县委常委会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恒远化工厂偷排！还有管委会。”

“……监管失职的问题！”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吼。”

“调查组由县纪委王书记牵头！环保、公安、还有我们管委会的人参与！”

我心里门清，这阵仗，火烧眉毛了。面上还得装着点茫然：“主任，这是……”

“你！”钱卫东打断我，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

“你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又是北大选调生！懂法！脑子活！”他话锋一转，那股子咬牙切齿的劲儿又上来了。

“调查组需要一个熟悉情况的联络员！就你了！”

联络员？我心里冷笑。

说白了就是块抹布，哪里脏往哪里擦，擦不干净就扔。出了事，第一个顶雷。

“主任，这责任重大，我……”我露出点为难。

“重大？”钱卫东猛地拍桌站起来。

“现在知道责任重大了？当初捅给记者的时候，你他妈怎么不想想责任？！”

他逼到我面前，“听着！孙勋！这是组织给你的任务！是考验！更是机会！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他喘着粗气，压低声音，“配合调查组！把该查的查清楚！该说的说清楚！不该说的……”

他顿了顿，眼神犀利且狠辣，“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因为你，让管委会……让我……在调查组面前丢了脸，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只有我能听见，“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让你在北江彻底消失！听见没？！”

“明白了，主任。”我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冷意，“我一定全力配合调查组工作，该说的说清楚。”

“哼！”钱卫东重重哼了一声，似乎对我这态度还算“满意”。

又重重坐回椅子里，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不耐烦地挥手。

“出去！准备准备！调查组下午就到！李有福！李有福死哪去了？！”

我刚退出来，差点和慌慌张张冲进来的李有福撞个满怀。

“主…主任！”李有福脸白得像纸，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充满了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钱卫东在里面咆哮：“你！给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孙勋！他去哪你去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特别是调查组问话的时候！“

”给老子盯死了！少一根汗毛，我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主任放心！我一定看好孙…孙勋！”李有福点头哈腰，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

我懒得理这俩活宝，转身就走。李有福像条癞皮狗一样赶紧跟上，亦步亦趋。

“孙…勋…”李有福在我身后谄媚地笑着，搓着手，“你看…这调查组的事…咱们…是不是先去吃个饭？边吃边聊？”

“没空。”我头也不回。

路过陈卫国办公室门口时，门虚掩着。

我脚步顿了一下，里面传来陈卫国低沉的声音：“……王书记，我明白，压力很大……但真相就是真相，捂不住的……下午见。”

他挂了电话，一抬头看见门口的我，还有我身后探头探脑的李有福。

陈卫国眉头皱了一下，对我招招手：“小孙？进来一下。”

李有福想跟着往里蹭，陈卫国眼睛一瞪。

“李科长，我跟孙勋同志谈点工作，你在外面等着！”语气不容置疑。

李有福脖子一缩，讪讪地退到走廊。

门关上。陈卫国指了指沙发：“坐。调查组的事，钱主任跟你说了？”他脸色很严肃。

“说了，让我当联络员。”我点头。

陈卫国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我心底：“你怎么想？”

我迎着他的目光：“主任说是机会，也是考验。我服从安排。”

“考验？”陈卫国嘴角扯出一个冷硬的表情，意味深长。

“考验是真。机会？”他摇摇头，“是刀山火海，更是试金石！”

“小孙，记住我今天的话：调查组不是洪水猛兽，但要当心明枪暗箭！”

“你是联络员，更是云河经开区的一份子！该提供的材料，一条不能少！该说明的情况，一句不能瞒！但是——”

他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分寸！一定要有分寸！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我心头一热，用力点头：“明白了，陈主任！谢谢您！”

“去吧。”陈卫国挥挥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下午，我会在。”

走出办公室，李有福还在门口守着，见我出来，立刻又堆起笑脸凑上来。

“李科长，别跟着我上厕所，这是个人隐私。”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厕所方向。

李有福脸色一僵，停在原地，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孙勋？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拉肚子！”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冲水，开门。李有福果然守在门口，脸上那假笑看着就烦。

“孙勋，食堂开饭了，你看……”他又提吃饭。在这地方说“吃饭“，他李有福也算得上极品了。

“没胃口。”我甩开他，往综合科走。

我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窗外。

风暴已经来了，而我这个“伪临危受命”的联络员，正被钱卫东强按着头，来到了风暴眼最中心的位置。

李有福那双鬼祟的眼睛，还在门口角落里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