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书?找到缝了又怎样?
恒远那厂区大门关得比保险柜还严实,就我这一个透明人,进去查?找暗管?看记录?
怕是刚靠近就被当成贼扭送到钱主任那表功去了。
环保科那帮大爷?指望他们去捅马蜂窝?李有福?那老油条,整天琢磨的就是怎么给钱卫东拍舒服了。
操!难道真就看着老张家破人亡,看着恒远那帮孙子继续无法无天?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缝隙找到了,就算是一块石头砸进死水,也得听个响!
张老栓的控诉书,还有我连夜整理的那“规矩缝隙”摘要。
“匿名!”一个念头窜进脑子。
对,匿名!老子现在没资格去查,但能把这些东西,送到有资格的人桌上去!这管委会里,难道真就全是钱卫东的狗?
陈卫国!那个转业军人出身的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在这乌烟瘴气的管委会里,他就像一股清流,跟钱卫东那帮人,不像是一路!
这步棋,凶险!万一陈卫国也是泥菩萨过江,或者干脆…就是个更会装的?
万一他把材料转手就给了钱卫东?那我这点火星没点着别人,先把自己烧成灰了。
我下意识地摸向桌上的农药瓶子。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张差点喝了这玩意儿,我这点风险算个屁!
深吸一口气,我一把抓起桌上那叠材料,胡乱塞进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没写名字,光秃秃的,就是一包不知道装着啥的纸包。
深夜的管委会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牌子幽幽地亮着,像鬼火一样。
我蹑手蹑脚,心跳声在耳朵里擂鼓,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陈卫国的办公室在三楼,离钱卫东那间豪华套间不远。
走廊里铺的劣质地砖,踩上去偶尔会发出“咯吱”声,在这份沉寂里听着格外刺耳。
我感觉随时会有一扇门打开。
钱卫东那张脸探出来,带着那副假惺惺:“小孙?这么晚了,来干嘛呢?”
陈卫国办公室门口,门缝底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里面有人?值班?不可能啊!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操!情报失误?陈卫国晚上还在加班?
我现在拎着这包“炸药”站他门口算怎么回事?转身就跑?那动静更大!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就在这要命的当口,里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朝着门口来了!
完了!要被撞个正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本能,身体猛地往旁边的防火门后面一缩,连呼吸都屏住了。
“吱呀——”
门开了。我透过防火门狭窄的缝隙,死死盯着。
出来的人果然是陈卫国!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眉头紧锁,像是被什么事压得喘不过气。
他手里拿着车钥匙,看样子是要去车里拿什么东西?
他没锁门!一会儿还要回来?好机会!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脚步声渐渐远去。
走廊再次陷入死寂。就是现在!
我像道影子一样两步就窜进了陈卫国办公室。
没时间犹豫了!我飞快地把手里的文件袋,迅速进去塞进了陈卫国办公桌抽屉!
动作快得像做贼,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狼狈。
看着文件袋投递到位,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成了?还是…捅了马蜂窝?
陈卫国…你到底是青天还是阎王?
这把,我押上身家性命赌你是青天!
走廊尽头似乎传来脚步声?幻觉?钱卫东的人?
操!不能待了!我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一步三级往下跳,只想赶快离开。
陈卫国办公室内。
陈卫国把车钥匙随手扔在办公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桌角堆着几份等待签发的文件,旁边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恒远排污的事情,像块大石头压在他心口。
钱卫东那帮人敷衍了事的态度,让他胸中的憋闷几乎要炸开,却又无处发泄。
在这个位置上,有些火,不能随便发。
他疲惫地坐下,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想再摸根烟,视线却猛地顿住。
就在抽屉口,静静地躺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文件袋。
没有任何标记,像是谁故意塞进来的。谁?什么时候?
陈卫国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警觉地扫视了一下办公室门窗,确认安全。然后,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个文件袋。
很轻。
他撕开封口,里面是几张打印纸。
第一页,赫然是张老栓那歪歪扭扭、字字泣血的控诉书,鲜红的指印像凝固的血泪。下面附着几张触目惊心的死鱼照片,翻着惨白的肚皮。
第二页,没有署名,只有几行打印出来的、条理异常清晰的文字:
疑点摘要:
1.《环保法》第42条、《北江重点排污单位……》第9条、第21条:恒远……
环保科是否履行现场检查职责?是否要求恒远提供记录?记录真实性?
2.《水污染防治法》:……张老栓鱼塘位置及污染特征(急性、大量死亡),疑似存在隐蔽偷排口(暗管?)。
建议立即组织实地勘察,重点排查排污口外隐蔽区域!
3.管委会环保科监管责任落实存疑!信息不透明!程序存漏洞!
(附相关法规条文复印件)
陈卫国的呼吸猛地一颤!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冰冷的字上,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终于看到一丝裂痕的剧烈冲击!
“好……好得很!”
陈卫国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低沉。
他猛地将那份材料拍在桌上,“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烟灰缸里半截没掐灭的烟头被震得跳了一下,几点火星飞溅出来,落在桌面上,瞬间熄灭。
他眼神里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悍的亮光,是谁?
谁能在管委会这潭死水里,在钱卫东和李有福的眼皮子底下,把张老栓的血泪、刀刀见血的规矩“缝隙”,精准地塞进他的抽屉?
那个新来的选调生?孙勋?那小子……眼神不对劲!
陈卫国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他需要好好想想,想想这包“炸药”该怎么用,想想钱卫东那张油滑的脸……以及,那个藏在暗处、不知是福是祸的递刀人。
正愁找不到突破口!这材料…把刀递到我手上了!环保科失职…记录造假…暗管!条条都打在七寸上!
这潭死水,终于被搅动了。不管是谁,这把刀,递得够狠!够胆!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有人要睡不着觉了。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钱卫东不会坐以待毙…徐常务那边…手悬在拨号键上的手指犹豫着,最终没有按下去。
现在还不到惊动任何人的时候。他需要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前奏。
只是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危险的光芒。
夜,更深了。管委会大楼像一个沉默的巨兽,潜伏在黑暗中。
钱卫东那间宽敞的主任办公室里,灯还亮着。
他刚接完一个电话,是恒远的周大富打来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焦躁。
钱卫东对着电话那头打着哈哈。
“哎呀,周总,放心放心!一点小风浪,掀不起什么浪花!兄弟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按规矩来,按规矩来嘛!”
挂断电话,他脸上那点假笑瞬间消失,莫名地觉得今晚这暖气开得有点燥热,心里头毛毛的。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门口。
总觉得,走廊里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