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仙酿

杜瑞生是打着借沈修远这锅香卤，去把自己风月斋那阵子散了的人气给勾回来。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沈修远眸色里浮过一丝笑意，却未立刻答话。

一旁的赵大牛听到杜瑞生这番话，顿时瞪圆了眼，刚要开口骂他“不要脸”，就见沈修远却先拢了拢袖子，笑得极是和气。

“杜掌柜这一番好意，我若还推来推去，可就显得生分了。”

沈修远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指，木杖往地上一顿：“好啊，这摊子本就是借着风月斋的名头起的，我沈修远向来懂得谁帮过我。”

他抬眼目光与杜瑞生对上，语气温和得很，却又似不带一丝缝隙：“回头还得劳烦杜掌柜给找两张干净桌子，锅台也得空个地儿，可别叫我这味儿串了别人的菜。”

听到沈修远这话，杜瑞生先是一愣，随即扇子“啪”的一合，乐得眼睛都眯起来：“哎呀，那是自然！”

“你放心，这事儿我亲自去盯着！”

“到时保管让兄弟你做得舒心，吃得体面，卖得畅快！”

赵大牛在旁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吧咂吧咂嘴，终究是没插嘴。

虽然自己看着杜掌柜不顺眼，但沈哥儿做事总有他的道理，自己老老实实跟着干活儿就行了。

眼瞧着杜瑞生一脸殷勤地转身走了，赵大牛才压低嗓子凑到沈修远跟前：“沈哥儿，这瘟狐狸明摆着要蹭你的名头啊……”

“明儿个咱真挪摊啊？”

沈修远挑了挑眉，手指摩挲着拐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名头？他想蹭的话，那就让他蹭。”

他侧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口，眸色微敛：“咱若真要扎根，可不能总窝在镇口挡风头……”

“风月斋那后院，正好给我换个局子。”

赵大牛听得一愣，随即嘿嘿一笑，扛起了案板边的肉条：“那可成！”

“明儿个我就多备两盆肘子，咱把他的生意全揽下来！”

…………

…………

风月斋后院原先空着，只摆几张竹桌供茶客歇脚，如今却被沈修远摆了张长案。

卤肉的香味混着八角陈皮，顺着檐下往巷口飘去，隔着半条街都能闻见。

赵大牛在旁边忙得满头大汗，铁刀起落，咚咚剁肉声跟那滚汤咕嘟声应和着，连带着叫卖声都显得不那么扎耳。

“来嘞——今儿个鲜切卤牛腱，肥瘦相间、入口不柴！”

“沈师傅的秘制卤味咧，来晚了可就抢不到咯——”

客人们往来穿梭，有的是吃过一次的老嘴，闻着味就找来，有的是从风月斋楼上听说后特意下来凑热闹的。

一到中午，这小小后院竟挤得满满当当，连路过的挑夫都忍不住探头瞧上两眼。

沈修远拄着木杖，站在案后却没闲着。

左手翻着案上的牛筋，右手还抽空给赵大牛指点火候咸淡。

可真要看他那双眼，分明时不时在人群中掠过，冷不丁就落在某个正埋头聊天的食客身上。

只见两个绸衣掌柜蹲在门槛边啃着猪耳朵，嘴里不知道低声嘟囔着些什么。

“诶……我听说那林府后宅，那位林小姐好些日子没能下榻门，今儿个竟让人抬去了后花园晒太阳，啧，怕不是要好了？”

“可不是嘛，我还听咱东街那杜掌柜悄悄说……最近林府跟县里那赵捕头走得近，怕是有后招要整咱这些散户牙人咯……”

沈修远只当没听见，却在心底悄悄把这几句藏了起来。

他唇角似笑非笑，垂眸看着案上的热汤，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果不其然，这林府看着请他来熬汤，不过是一环。

他抬手舀了勺卤汁，随口与赵大牛嘱咐两句：“牛腱切厚些，别全下卤汤，留几块清白切，明个用冰镇着卖，换换口味。”

赵大牛倒也没听懂，只是嘿嘿答应着，却没瞧见沈修远眼底那点光。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卖肉钱。

风月斋后院虽小，可背靠茶楼酒馆，人来人往，消息比镇口市集干净多了，来得也快。

只要有人坐下来，就得张嘴吃，也就得张嘴嚼舌根子。

今日听一句，明日拼一句，这些零碎嘴边风，跟他脑海里那几条情报一照，线头总能拎出来。

想到这里，沈修远拢了拢袖口，抬眼看见门口那杜瑞生笑眯眯立在檐下，一面抖扇子一面招呼伙计端茶递水，嘴里连连恭维：“各位客官慢用——”

“沈师傅手艺好啊，咱这风月斋借光沾了仙气！”

借光？

沈修远心中只觉得一阵好笑，面上却不露声色，扬声笑道：“杜掌柜，卤肉好吃是好吃，可得劳烦你把后头那杂碎坛子搬来。”

“这样摆不开，明儿要是卖得火，可别怪我堵了你后院路。”

听到沈修远这话，杜瑞生连忙陪着笑：“行！沈兄弟说哪儿话，咱这地界就是给你使的！”

“你放心，只要你在这儿卖，来吃肉的人，也都得进咱这风月斋捎带点茶水酒菜，咱俩双赢、双赢嘛！”

他看着今儿个格外上座的大堂，吧咂着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感慨。

这酒楼还得是有个好厨子，别说新菜式花样了，沈修远这小子一个卤肉便能引来这么多客人。

如此一来，连带着他这儿的酒水都下了不少。

想到这儿，杜瑞生嘿嘿一笑，转身拎了一坛酒摆在了沈修远的面前。

杜瑞生小心翼翼地把那坛酒往案头一放，拍了拍封口，神情就跟献宝似的。

他手中抖着折扇，笑得见牙不见眼：“沈兄弟，你这锅卤肉是镇上一绝，可咱这坛子里头的，可也是一绝！”

说到这里，他弯腰凑过来，压低了嗓子却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这可不是寻常小作坊里出来的劣酒，是我风月斋后厨那位老酒匠亲自看火，头道春酿！”

“这神仙酿入口醇香，一口下去，回味带甜，不比县里那什么醉花楼差！”

他嘴中说到兴起，抬手就要去揭封泥，一副要让沈修远开眼界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