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牛看见他过来立马站起身,搓了把脸,哈着白气笑道:“沈哥儿,你总算来了!”
“我还寻思你今儿该歇歇,谁知……啧,真是拦不住你。”
沈修远淡声“嗯”了声,把竹食盒换到左手,随口问道:“货备好了?”
赵大牛闻言立马把烟杆在鞋底磕了磕,咧嘴笑道:“齐了!”
“都是些前头酒楼后院挑剩下的下水、碎肉、猪耳头、鸡胗鸡脖啥的。”
“旁人不敢要,可咱有你这手艺,还怕卖不掉?”
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掀开麻布,露出里头几大包用腌料封好的生料,隐隐还冒着一丝凉气。
“这些玩意儿在后厨也就扔锅里煮熟当伙计饭了,可一到你手里……”
赵大牛用手比了个“翻花”的手势,嘿嘿笑着压低声音,“保准能变几个大子儿出来!”
沈修远瞧了一眼那一堆看着不起眼的杂碎,抬手掂了掂最上头那块猪头皮,眉梢挑了挑,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行,这料子成。”
“回头切点香料添进去,再收点盐卤水,小炉子架稳了可别偷工减料。”
他这几日也得趁着闲暇把那些个卤料包给赵大牛备上几份,毕竟过段时日估计难得有闲暇顾上这边。
今后还得让赵大牛找些得力靠谱的人,自己就做个甩手掌柜。
“这镇上人馋得紧,只要咱头一回能卖出个好口碑,明儿个还得找你做……”
“沈哥儿,你这可是真能挣银子的法子!”
赵大牛嘿嘿直笑,搓着手,压低了嗓子凑近开口说道。
沈修远闻言微微一笑,抬眸望了眼天色已泛鱼肚白,挑着下巴吩咐道:“走吧,趁集市还没全开,找块干净地儿支摊,先起锅热卤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口,镇街上已有零散赶集的人挑着担子,路边小贩吆喝声渐起。
等到了镇口空地时,赵大牛已经把那口旧铜锅支在木炭炉上,一边烧水一边在旁边剁料。
只见沈修远撩起袖子,把那一块块灰扑扑的下水、猪头皮、鸡脖鸡胗一一摆开。
随后又随手抓了些干草果、八角、花椒和一撮他自己配好的碎桂皮,手法又快又利落。
不一会儿,锅里便翻滚出阵阵卤香。
过路的人还未看见锅里是啥,先闻见这味儿,脚步便缓了下来。
“沈哥儿,这锅底要是再添点酱油,可得更香……”
赵大牛在旁看得直咽口水,压低声音笑着:“这镇上那些爱摆阔的婆子,闻着这味儿,回头准得掏钱。”
沈修远闻言挑了挑眉,顺手把切好的猪耳丢进锅里,木杖轻点地面,语调不紧不慢:“你只管瞧好炉火就像。”
“别光顾着看,记得留几块头刀肉自己先垫垫肚子。”
“这一锅要撑到晌午都卖不空才怪。”
赵大牛一听顿时咧嘴一笑,神色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意:“沈哥儿,我这回算是跟对人了!”
可沈修远听罢只是淡淡一笑,眸子却微垂,心里盘算着。
这点钱只是开头,家里那两个娃还小,不读书学字就是死路……
林府那头的继续探着,镇上这锅卤水也要翻着花样挣。
镇子口日头正盛,炊烟味儿混着卤肉的香气,远远就把人勾了过来。
摊子前人来人往,卤得透亮的猪头肉、蹄花、鸭掌一盆盆摆开。
咸香里又带点温润的药味,最是勾得人馋涎直流。
赵大牛袖子挽得老高,手起刀落间肉块分明,嘴里还跟围着的几个婆子打着哈哈:“别催啊,今儿个炖得足,人人有份!”
沈修远坐在案板后头拄着那根木杖,袖口微卷着,指腹摩挲着摊子边沿,眸子却落在远处人群里头,似笑非笑。
他心中正琢磨着后日要不要再添两味配料,便听见人群外传来一声干笑:“哎哟,沈兄弟,这儿可真是热闹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修远下意识地抬眼一瞧。
果不其然,杜瑞生那张光溜溜的笑脸正从人缝里挤过来,衣摆还带着昨夜的酒气。
扇子在指间转了两圈,偏又不敢真晃开来。
见到来人,赵大牛眉头一拧,刚要出声,沈修远却抬了抬手,示意他别闹。
“杜掌柜怎么有空?这日头可毒得很。”
沈修远笑得不咸不淡,随手抖了抖手边的袖子,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着。
杜瑞生被他这一声问得脸皮发紧,却还是堆起笑来,凑得更近了几步:“嗐,这不听说沈兄弟这卤肉今儿个生意火爆嘛,掌柜的我也得来瞧瞧……”
“咱风月斋也算是给兄弟搭过把手,不是?”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撇,瞥了眼那一盆刚切好的卤蹄,馋意掩都掩不住,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哎……你这刀功,这火候,啧,镇上头条数的啊。”
“那日你在我们风月斋后厨露的那手,我那儿的几个厨子到现在都还惦记着呢。”
杜瑞生笑呵呵地开口说道,特地提高了腔调,听得周围不少排队的乡里乡亲都投来了目光。
还没等杜瑞生再看看说些什么,赵大牛便没好气地冷哼了声,抬刀在案板上敲了下:“掌柜的要买肉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杜瑞生,对这位掌柜的确实是没什么好感。
“哎哟,大牛你这脾气……我是真心来请的!”
杜瑞生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摆手,语气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要知道,这位爷的手艺可是林家后宅那位都瞧好的。
只要能跟他讨了好,今后风月斋还用得着发愁生意不好?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袖子凑近沈修远,压低了嗓子开口说道:“沈兄弟你看,这镇口摊子虽好,可人多混杂。”
“咱风月斋后院那块空地宽敞、桌子板凳都有,熟客也多,个个都是爱吃你这口儿的主……”
“要不……你挪过去?”
“这买卖嘛,照样是你的,客流算我的,岂不两全?”
这一番话说得油滑,听着仿佛处处为沈修远着想,实则谁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