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了盼头

听到沈修远这话，杜瑞生脸色有那么一瞬僵住，随即堆起笑来，凑上两步压低了嗓子：“可不敢瞒你，咱这买卖做得心里也不踏实嘛。”

“你今儿个可算是冲着风月斋的牌子去的，没出什么……纰漏吧？”

他眼珠子一转，似乎是在试探着什么一般撇向沈修远手中的食盒。

见此沈修远挑了挑眉梢，眼底那点笑意淡得几乎看不出。

“纰漏倒没有，倒是林府里头那位……胃口比寻常人大些。”

沈修远一边说着，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有几分无奈一般。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杜瑞生心里猛地一突，手里的折扇“咔”地收起。

“什么意思？是你那锅汤真有用？”

“还是林家那位……今儿个大发慈悲，真开了口吃？”

杜瑞生的面色紧了紧，连着几个问句。

沈修远没答话，只是抬手拍了拍背上那空着的食盒，轻飘飘甩下一句：“不然你觉得，我能空着出来？”

听到那食盒中空荡荡的宋仪，杜瑞生心里“咯噔”一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

要知道，林家那位……这几年找了多少出自，换了多少方子？

别说一整碗，沾一口都要哄半晌。

“沈兄弟，你可别唬我……”

“那后宅里头要真吃开了胃口，这可是……唉，咱还怎么糊弄得了。”

杜瑞生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将声线压得更低：“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别怪兄弟多嘴……林家后宅的症，御医郎中都拿不准——”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提点与惊醒的意味，听得沈修远心中一阵好笑。

沈修远却只是将木杖往地上一点，面色淡淡：“杜掌柜，我只管下厨送汤，旁的……可不归我操心。”

他的语气顿了顿，嗓音放得极轻，像是不经意间提醒一般：“倒是你，真要替我操这份心，回去先备着后日的食材，可别偷工减料才是。”

杜瑞生闻言讪笑两声，捏着折扇的手指微微发颤：“那是那是……你放心，沈兄弟！”

“我这就回去跟后厨说……可咱说好了啊，你这手艺……可得替咱风月斋留点脸面。”

若是换做曾经的话，自己或许还能压这小子一头。

但现在沈修远得了林家的脸……那可就是另说了。

沈修远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含了点若有若无的笑：“你替我留点脸面才是……杜掌柜。”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拄着木杖慢悠悠地领着沈承安，沿着巷口的光影转了出去。

杜瑞生立在原地，望着那父子一高一矮的背影，手里那把折扇被他攥得死死的，掌心渗出一层冷汗。

他低低骂了一声，扇骨一合，转身快步钻进人流里。

…………

…………

随着暮色逐渐升起，沈修远和沈承安父子俩拐过了土墙后那条小胡同。

院门是虚掩着的，里头的炊烟还没散干净，透出股子暖意来。

沈承安前脚刚踏进去，就扯了嗓子喊了一声：“娘！我和爹回来了！”

随即他又四处打量着院子，侧头小声嘀咕了句：“宝儿呢？宝儿——”

还没等沈修远搭话，里头那破旧堂屋门口就探出个小脑袋，稚声稚气地应着：“哥哥，我在这儿呢！”

小姑娘扎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头巾，见哥哥回来就扑了过来，被沈承安一把抓住，转头便拉着她去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柿子树下指指点点。

“宝儿，哥跟你说，林府里的后花园可大了！”

“有石桥有水榭，还有一只白鹤，站那儿跟人似的！”

“我今儿个可见着了，比这树高三丈的桂花，花苞有我拳头那么大，还瞧见了金丝雀！黄灿灿的，可好看了！”

小姑娘听得睁大了眼睛，揪着哥哥袖子一阵连声惊叹：“哥，那白鹤会飞吗？它要是飞走了，怎么办呀？”

沈承安被问得一噎，学着沈修远平日里的语气抬手敲了敲她脑袋：“傻丫头，那是养着的，飞不远。”

“等爹明儿个再去，哥回来再给你讲好东西。”

说完他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侧头看向正弯腰放食盒的沈修远，小心翼翼喊了声：“爹……我下回还能跟你去吗？”

沈修远背对着他，手里把那空食盒摆回灶台，动作稳得一丝不乱。

听见这话他手中的动作却忽然停了停，没回头，声音却放缓了几分：“若是学得好字，能看得懂账上的大字，自然能去。”

沈承安闻言撇撇嘴，小声嘀咕了句：“又念字……”。

可他却到底没顶嘴，眼神中反倒是流露出几分说不出的坚毅。

这会儿林婉娘也正好从灶台那头探身出来，手里还攥着块褪色的帕子。

她先看了看沈修远，又看看两个孩子，眼里那点常年累出的辛苦忽然像被什么暖着了，眉眼间都有了点生气。

“你今儿个……回得还算早。”

听到林婉娘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不自然，沈修远低低应了声，把那口空食盒放到灶台边。

转身抖了抖袖口，把怀里那叠银子抽出来，放到炕沿前的小竹匣里。

“林府多给了点赏头，明儿个还得去一趟。”

“剩下的，你先拿着攒着家用，过两日该添柴米油盐的就添上，别省着。”

随着沈修远话音的落下，林婉娘愣了愣神，抬眼瞧着他，唇角轻轻动了动。

她原先是怕他再混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头时常提着口气。

可这几日看着他一瘸一拐跑上跑下的，手里倒真是捏了银子回来，心头那股子酸涩却叫人莫名发热。

“今儿个……是顺当的吧？”

林婉娘抿着嘴角，指尖轻轻拢过那叠银子，手背蹭到他指节时，微微颤了颤。

沈修远看着她，眼里那点薄凉早被火光映得温润起来，他低声“嗯”了一声，语气平平，却叫人心头一松。

林婉娘的指尖拢紧了那点儿银子，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仿佛揣着心底那点熬出来的苦日子总算有了个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