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是沈哥儿发话了,我认。”
“不过话说头前,你负责账我管场子,谁也别踩谁脚。”
赵大牛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撇嘴道。
见到他这副模样,沈修远微微颔首笑着开口说道:“这正合我意。”
一番寒暄后,三人各自坐下,铺子中间临时支起的方桌上摊着一张纸墨未干的图样,是新酒坊的内部布置图。
“这一进门的货架,我打算用来摆头曲和膏酒。”
“后侧酒缸的有三口,一口试酿,一口备用,另一口专门封节令酒。”
“杜瑞生,你盯着货的进出路线,别让人走错。”
“赵大牛,外头那口井的修缮,酿酒要用头三汲的井水,浊不得。”
沈修远一句一句分派得极细,二人虽一个不服一个,但此刻倒也都默契地记了下来。
片刻后,他放下图纸,吧咋把咂嘴感慨道:“不过这所有安排,都得建立在好原料的基础上。”
“酒好不好,三分在工艺,七分在粮。”
沈修远看向赵大牛,微微颔首开口问道:“你在镇上混得久,谁家高粱种得好,心里总有数吧?”
听到这话,赵大牛立马把手里的锤子往桌上一丢,胸有成竹地一拍胸口:
“哎呀,这事儿你要问别人那是白费,可问我赵大牛,那就是问对人了!”
他说着还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露出几分自豪的神情:“村西头那个陈老爷子你们知道不?”
“今年都快六十了,种麦种高粱种了一辈子!”
“哪块地该怎么翻、啥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收割,他比谁都门清!”
“他家那高粱个头不高,籽粒紧实,红得发黑!”
“晒干后拿手一搓,啪啦啪啦地响,那油性大得很。”
“前几年他还自己在后院酿酒,酿出来那一股子香气,能从他家后墙飘到东街来,隔壁王老头馋得不行。”
听到赵大牛这话,一旁的杜瑞生也来了兴致,连连点头附和道:“哎,我还真听过这人。”
“早年永福楼就从他那儿进过酒米,连黄掌柜都夸那是能养曲的粮,一斤顶人家两斤!”
“还有南边那家世和春,前些年闹原料荒,不也是靠陈家的麦子撑了一季?”
“就是老爷子脾气怪,不轻易卖东西,要不是有人引见,他根本懒得搭理人。”
赵大牛这会儿也不再跟杜瑞生对着干,反倒是嘿嘿一笑,拍着桌子一扬下巴:“引见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我爹年轻时候和陈老爷子喝过酒,两人还结过义气。”
“你们俩就放心跟着我,今天午后我带你们过去,喝茶聊事儿、看粮议价,全一条龙!”
“只要老爷子点头,这酒坊第一批原料咱就稳了!”
见此沈修远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满意。
“你能牵这个头最好。”
他站起身来,将铺面图轻轻卷起,放入袖中,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势在必得:“陈老爷子是老实人,也有几分匠气,这样的人最怕被人糊弄。”
“我们去见他不是来撒银子,是来做长久生意。”
“你们记住,咱要的不是一批粮,而是长年稳定的供给。”
杜瑞生点了点头,笑呵呵地开口说道:“您放心,我嘴皮子灵,见机行事肯定行。”
“只要他不是赶人,我们都好说话。”
而赵大牛则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还是少说两句,别还没进门就把人老头儿惹得喝闷酒了。”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沈修远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干咳几声打断了二人的话。
“行了,午后去陈家,记得准备一壶头曲和两坛甜水酒,别空手上门。”
“要谈事先得谈礼,把咱剩的那坛烧刀子也带上。”
赵大牛闻言挠了挠头,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这讲究我懂,老爷子不收银子,平日里看好一口小酒。”
“我去风月斋后厨挑点新出的桂花蜜膏,再备点陈皮干,老爷子若是爱喝酒,这几样佐茶的他保准爱。”
一旁的杜瑞生也连连点头,一副熟络的模样。
沈修远微笑点头,低声道:“陈老爷子若肯点头,便是咱第一步稳住的根基。”
“你们两个,可别给我搞砸了。”
“成。”
赵大牛一拍胸脯,应下的格外爽快:“中午我都不吃饭,空着肚子跟他喝三盅去!”
杜瑞生翻了个白眼,嘴上却也不敢马虎,满口答应着。
…………
…………
当日下午,赵大牛走在前头,手里提着一篮子礼物,里头是一壶烧刀子、两坛甜水酒,以及杜瑞生从风月斋后厨带出来的桂花蜜膏和陈皮干。
沈修远和杜瑞生并肩而行,步子不急不缓。
三人沿着镇西小道一路穿过石桥往村西而去,脚下的小路坑坑洼洼,却被人打扫得干净利落,显然有人常走。
来到一片低矮的田埂前,赵大牛指了指不远处一处青砖灰瓦的小院,低声道:“就是那儿,陈老爷子家。”
“人老了但听觉还灵,我爹以前来,院门都不用敲,老爷子就能从屋里喊上一声谁来了。”
沈修远闻言微微颔首,没有说话,举步上前,抬手叩响门扉。
“咚、咚、咚。”
果然,才敲了两下,屋里就传来一声苍老却洪亮的吆喝:“门没锁,是哪位,进来吧。”
赵大牛赶忙推门而入,笑声先行一步:“陈爷爷,是我,赵大牛啊,给您带了点好东西来。”
小院不大,但杂七杂八的东西却堆了个满满当当角落里还有两缸正晾着的高粱。
一个身形清瘦的老者坐在榆木躺椅上,身披洗得发白的棉布褂子,正悠然摇着蒲扇。
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却格外的精神。
“赵家的臭小子?”
陈老爷子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扫到杜瑞生时皱了皱眉,又瞥见沈修远,目光便多停了一瞬,随后淡淡开口道:“说说吧,今儿个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陈老爷子,晚辈沈修远,仰慕您的手艺许久,今日特来求教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