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倒是热心。”
“杜掌柜如今可不比当年,是林家的门面人物,我若真有事找你,你可别被林青城拘了脚。”
听到沈修远这话,杜瑞生连连摇头:“林掌柜哪能拦我?”
“他现在整日忙着和赵家拉扯,怕是巴不得我能与沈先生好好打好关系,省得他将来再求您还得绕三道弯。”
说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低声凑近几分:“说句心里话,镇上的局面这几年也该换换了。”
“赵家只会压榨,林家虽然稳重,可太多规矩……”
“若您真要起事,我杜某愿第一个投奔,哪怕只是个送酒倒茶的,也认了。”
杜瑞生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开口说道。
沈修远没有直接应声,只是拿起那壶头曲酒,给两人各斟一盅。
“话别说太早,我只是想酿好酒,至于别的……看缘分吧。”
他微微眯起双眼,流露出几分思索。
赵家虽败但根基尚存,黄昆山作为通判表面中立,实则与赵家盘根错节。
而林家虽与自己亲厚,可那份亲厚终究架不住朝堂风浪。
一旦牵扯太深,说不准哪天也会弃车保帅。
如今之计……唯有自立门户。
想到这里,沈修远敲了敲桌面,缓缓看向杜瑞生:“你这儿的酒比起先前,倒是进步了不少。”
“这批桂花膏和头曲先给我留三坛,后头若还有类似货色,不用我开口,直接备着。”
“没问题,先生您要多少,我就给您备多少。”
一听到这话,杜瑞生顿时两眼一亮,笑呵呵地表着忠心。
如今林青城已经拍板,愿以林氏商行的名义出资酿酒,由沈修远全权主事。
沈修远清楚,这不是林家的慷慨,而是林青城的审慎下注。
眼下赵家退势、黄昆山孤悬,林家同样想在乱局中立一条新线。
而沈修远就是那条线。
但既然接了这一局,他也绝不会只为林家牵马做嫁。
他抬头望向杜瑞生,见他笑着将酒壶斟满,满脸谦卑:“沈先生若是满意这桂花膏,回头我让后厨再做一批。”
沈修远淡淡点头,神情未有太多起伏:“味还行,用来做第二层复酿,可行。”
他将酒盅放下,随手拈起几块桂膏:“这批膏子你做得不差,以后我若缺料,你就负责筹备。”
杜瑞生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这话的深意:“沈先生是……让我来您那边打理?”
“嗯。”
沈修远抬眼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开口说道:“你这人精明,嘴滑,最擅长走关系、打点铺面。”
“既然你也知道赵家气数已尽,而林青城如今又不再独撑南岸……你总不能永远在这风月斋里看人脸色。”
“来我这,吃的照给、分红也不会少,但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他话音虽轻,语气却极稳,不容置喙,几乎相当是明着从林家挖人了。
就连杜瑞生都愣了愣神,似乎是没想到他如此直白,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沈先生此言……可当真?”
“你也看得明白,这酒坊我不打算只是做买卖,我要的是铺子遍地、货通四方。”
“我不缺人跟我喝酒,缺的是能替我做事、打点街头巷尾的。”
“你愿不愿意,自己掂量。”
随着沈修远一番话的落下,杜瑞生听得满身冷汗,却也从那轻描淡写的言语中感受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他不是没见过心狠手辣的生意人,可沈修远这种人……表面温和,实则心中早有章法。
所作所为每一步都像下棋,别人尚未落子,他便已经封住退路。
“沈先生。”
杜瑞生忽然站起身拱手一礼,低声开口说道:“我杜某不才,从今往后,愿在您麾下听用。”
“说得好听。”
沈修远见此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满意,站起身来轻笑一声:“这话我听过不少,我只信一件事。”
“你能不能把人打理好、账记清楚。”
“你明日起去我那边酒坊跑一趟。杂务归赵大牛管,你只盯进货、盯铺面,别跟人抢活。”
“我要你精,但不许你贪。”
说到最后,沈修远拍了拍杜瑞生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明白。”
杜瑞生低头应下,眼中却有几分说不出的欣喜。
这一刻,他明白自己赌对了。
与其夹在林家和赵家之间风雨飘摇,不如跟着这位将卤肉都能卖出风生水起的主儿,兴许真能在这乱世里搏出个转运的机会。
…………
…………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路边的摊贩们尚且还没出来摆摊。
而沈修远便已经带着杜瑞生拐进了镇西那处旧铺子,那正是未来“清泉酒坊”的门面所在。
随着二人推门入内,一股新刷石灰和木屑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檐下,只见赵大牛正弯着腰给地板钉木格,听见动静也没抬头,只闷声道了一句:“谁啊,大早上的就来蹭热气?”
杜瑞生听出语气不善,脸上神色难免有些尴尬。
而沈修远倒是神色如常,笑着走上前来:“赵大哥,忙得起劲?”
赵大牛抬起头,一眼看到站在沈修远身旁的杜瑞生,眉头当即一拧,脸上多了几分嫌弃:“哦,是你啊。”
“上回卤肉的账是不是还没结清?人家一喊掌柜的,你就昂头挺胸,转身说话就跟我打马虎眼。”
“这回怎么,混不上去了,又想来咱这搭个脚?”
说着他也不停下手里的活儿,咔哒咔哒钉的更加卖力。
杜瑞生脸皮虽厚,此时也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还没开口,沈修远便摆摆手打断了两人这初见就擦起的火气。
“好了,今日是我带他来的。”
“杜瑞生以后跟着我办事,你看他不顺眼归看不顺眼,活儿可别耽误。”
他的神色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无奈,毕竟先前在风月斋后院摆摊卖卤肉的时候,这两人就互相看不对付。
“我是不看得起这油嘴滑舌的,成天打算盘的小算盘精,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