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远眼神微动,语气却依旧从容:“什么账?”
胡安之眸光沉了几分,压低声音开口说道:“当年漕帮换届,有大笔赃银流入民间,最后不知所踪。”
“京中一位重臣因此被拉下马,传言那批银子就藏在南方,至今未查清。”
“我奉李阁老之命,便是为追查那批银子的下落。”
“此事被封为漕银旧案,涉案官员多达三十余人,其中有人后来高升,也有人悄然被除名。”
沈修远闻言沉吟片刻,缓缓问道:“你怀疑赵家与这批银子有关?”
“不错。”
胡安之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赵家兴起的时间,与漕银案失踪时间几乎重合。”
“而赵承岳之父,当年便是南线漕务的押运吏员之一。”
“那人后来自缢,赵家却忽然起了高宅大院、盐仓米行,岂能无因?”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几乎是将事情挑到明面上了。
沈修远闻言轻敛了眸色,淡淡开口问道:“你查了几年?”
“整整六年。”
胡安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声音隐约有些疲惫:“前期查不到头绪,是因为永安的通判、主簿,乃至府衙的几个关键位置,都有人打掩护。”
“直到你来,赵家被打痛,他们才露出破绽。”
听到胡安之这话,沈修远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果断:“所以你才想拉我入局。”
胡安之没有否认,反而苦笑道:“你来之前,我试图找过三拨人。”
“一拨死了,一拨逃了,还有一拨归了赵家。”
“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懂点儿医术的猎户,能暂时用用就好。”
“直到你说出李阁老的名字,我才明白……这盘棋或许真该由你来下。”
沈修远闻言沉默不语,只是抬手轻轻摇晃着茶盏,半晌后才开口。
“你说的那些,未必是假的。”
“可你别忘了,这世上最容易借着清查旧案之名行私欲之事。”
“你口中的正义和忠诚,我未必信。”
他抬眼看了胡安之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胡安之闻言神情一僵,但很快便苦笑着点头:“沈兄说得极是。”
“如今这世道,忠臣与权臣的差别,也不过是一纸诏令而已。”
“但这局我已布了六年,如今赵家已惊,漕帮未稳,若你再弃子离席,只怕……”
他没有说完,语气却已露出几分迫切与哀求。
见此沈修远沉默半晌,片刻后才再次开口。
“胡大人,与你合作可以。”
“但我有三个条件。”
“请讲。”
“第一,赵家之后,不许胡乱牵连林家与我家人。”
“第二,所有涉漕案相关情报,皆需共享,不许藏私。”
“第三,你欠我一个人情。”
随着沈修远第三个条件落下,胡安之的面色多了几分严肃,郑重其事地拱手说道:“我答应你。”
“你若愿助我,我保你日后在此地,可自立一方。”
这无疑是一句极重的承诺,身为首辅的门生,胡安之也足矣
沈修远却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我只想开酒馆、卖卤肉而已。”
“至于立不立一方,天凉了再说吧。”
听到沈修远这话,胡安之不由得神情微动。
他本以为沈修远听到自立一方这四个字,必然会有所触动,哪怕不露声色,也该有一丝野心毕现。
毕竟能顶替赵家甚至是和林家平起平坐,在这小镇子上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可对方却只是淡淡的一句“天凉了再说吧”,说得好像真只是个卖酒的。
一时间,胡安之倒还真有些看不透眼前之人。
这种人若真是为生意而活那便好利用,可若是披着平民外衣的野心家……那才真正危险。
“好。”
胡安之点了点头,将一丝心思暂时压下,随即又抬眸道:“既然咱们约定在先,往后但有消息,我必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沈修远点了点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只抬手为自己续了一杯茶。
“赵家现在已乱,林家和你算是压住了场面,但他们到底还没到。”
胡安之抿了抿嘴,随口提点道:“若这时停手,不但他们有缓气的机会,背后的那些人也该反应过来了。”
“你是怕林家也被牵连?”
见胡安之重新提起此事,沈修远挑了挑眉毛开口问道。
“赵家败势已现,若林青城不再进退有度,很容易被拉下水,尤其是黄昆山现在还未动。”
“我正在收集黄昆山与赵家往来的证据,一旦有实锤,他就是突破口。”
沈修远闻言略作沉思,接着开口道:“他是通判,手握文案之权。”
“若不出意外,他那边怕是还有旧账没翻。”
“胡大人,想查案你得有实证,你现在有吗?”
这句话一落,胡安之眉头一皱,面色有些不自然地沉了几分:“证据……尚在收集。”
若是他有什么证据的话,早就已经动手了,哪里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沈修远唇角微勾,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我听说黄通判最近在私下收地,要在南岸修一座官商合署的盐仓?”
听到沈修远这话,胡安之眼中微动:“你怎么知道?”
沈修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回头望向他,话锋忽而一转:“那块地,我也有兴趣。”
“你想插手?”
胡安之愣了愣神,神色中多了几分警惕。
“插手谈不上,买块地而已。毕竟我是真做生意的人。”
沈修远笑了笑,重新端起面前的茶盏:“我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如今宅子买了,铺子也准备开了,是时候寻条正道谋生。”
“南岸那片,是整个永安未来三年最大的商利入口,我若不下场,可就太慢了。”
听到沈修远这话,胡安之微微皱眉:“你这是……转去做盐商?”
“不,是做酒。”
沈修远摇了摇头,接着开口说道:“南岸一带,酒水运输靠漕路。”
“南市的几家大酒坊年年出银,却年年压价,生意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