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修远话音的落下,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胡安之额角已渗出细汗,他的唇角动了动,眼神微微闪烁,喉头一动,却不知从何开口。
四个月。
这个数字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
“怎么可能是四个月……”
“她分明才请大夫诊了脉,说是三月有余。”
胡安之压低声音自语道,面色流露出些许难堪。
他话音未落,沈修远却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极其平静,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大人可还记得,四个月前,您人在何处?”
胡安之猛然抬头,眼神中透出一抹震骇。
是了!
当时他应京中故交之邀,去了整整一个月,回来时正好是三个月前。
那时赵氏忽然说有了喜脉,他高兴得几乎什么都没细想,只道是天赐福运,还当即遣人祈福。
“她……”
回想着沈修远口中的种种,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猛地转身看向一旁的刘政,随即沉声问道:“赵氏今日,可曾出门?”
刘政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额上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这……这小的……”
“记得夫人早上说想回娘家省亲……已让人备了马车。”
“谁送的?”
胡安之接着咄咄逼人,眸中已有几分厉色。
“是……是赵氏安排的车夫,那人姓方,说是赵夫人亲自挑的。”
“说他手稳人沉,不容易颠着肚中胎儿……”
刘政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已成耳语。
“平日里,也都是他在送夫人出门?”
“……是,是。”
此时就算是刘政也意识到了不对,但仍旧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啪!
胡安之一掌拍在桌案上,怒声呵斥道:“好你个姓方的,竟也有胆藏在我身边做鬼!”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最近数月赵氏的种种异常。
她的确常说胎中不稳,思家念母,屡屡回娘家,他心疼她体弱,从未多问。
甚至她还曾主动劝他少与赵承岳走动,说那边人情复杂,怕牵连了他这个清官名声。
而今想来,哪是什么体贴丈夫分忧?
分明是早就心怀鬼胎,早已设局!
想到这里,胡安之的手指紧紧按在桌面,指节泛白,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不是个糊涂官,能在永安镇当政六年,既要护清誉,又要平豪强,能做到两面周旋,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今日……赵家不但暗害林府小姐,竟然还明目张胆掳人,甚至可能连他家门内都被渗透……
这已经不是面子或权衡的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胡安之猛地抬头,目光冷冽,语气再无半点犹豫:“来人。”
“在!”
门外守候的亲兵立刻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即刻传我口谕,点齐二十衙役,十名亲兵。”
“由陈捕头带队,赶赴赵府查拿赵明成与其家仆周勇!”
“是!”
“命他们即刻封锁赵府四门,走马灯点亮,外人不得出入半步。”
说到最后,他一甩衣袖,声音冷厉,“违者,以通匪罪论处!”
那衙役本想问罪名由何而来,但见胡安之面色阴沉如水杀意毕露,一时间也不敢多言,连忙应下飞奔而去。
“胡大人此番断然之举,林某佩服!”
林员外此刻也满脸诧异,见此连忙起身朝着胡安之行了一礼。
而沈修远却未言语,只低头轻轻整了整袖口,那眉眼间的沉静,反倒显得比谁都更冷。
“今日我倒要看看……赵承岳会怎么解释。”
胡安之摆了摆手,低声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他话音刚落,外头已响起一阵脚步声,正是陈捕头带着人接令而来。
“胡大人,已点齐人手,是否现在动身?”
“走,现在就动身。”
胡安之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冷冽,低声开口说道:“此案关系重大,本官亲自带队……”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转头看了一眼沈修远:“沈师傅,还要劳烦你与我同行,查证赵大牛所言真伪。”
“正合我意。”
沈修远微微颔首,面色如常的开口说道,似早知会有此一幕。
林员外则是心惊胆战,没想到这夜里一桩旧事未了,竟牵出这般大案,连县太爷家中也可能被人做了窝里反。
“沈师傅,方才我话中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胡安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对沈修远道:“今夜我亲自坐镇县署,一切由你指引线索。”
“只要你能救出你妻女,赵家……我胡某,定要彻查到底!”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
他倒是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当真被那女人做局了!
…………
…………
夜风凛冽,永安镇街头火把成列,映照着夜幕下的赵府朱红大门。
胡安之亲自领队,衙役与捕快约莫三十来人,皆是披甲带刀。
马蹄声沉稳,一路浩浩荡荡停在赵府门前。
“开门!”
陈捕头主动上前,抬手一锤门环,几下震得朱门嗡嗡作响。
府门内守夜的家丁显然未料到夜半有人来访,更未想到是官差,当即喝骂一声:“夜半如此惊扰,可知此处乃赵府?我家老爷少爷可是尚在歇息!”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家丁透着门缝瞧了一眼陈捕头,也冷笑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不过是个县衙的,也敢深夜围门,真当赵府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滚回你们衙门,若惊了赵老爷的觉,明儿你们一身乌纱都别想留。”
陈捕头冷哼一声,刚欲回击,却听得胡安之自轿中走出。
他一身素袍,佩戴腰牌,神色中尽是冷峻。
“本官今夜前来,并非叙旧。”
“赵家疑涉拐人重案,府上但凡尚有规矩,开门便是自证清白。”
听得竟是胡安之亲自前来,门后的几名家丁顿时噤若寒蝉,原本嚣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彼此交换一眼,连连后退。
“怎、怎么会是县令亲至……”
“还愣着干什么,去喊老爷啊!”
“…………”
片刻后,赵府大门缓缓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