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夜巷,树影婆娑。
一道拄着拐的身影朝着镇上走去,背影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笃定。
不能等了。
赵家敢在今夜动手,显然已经是没人压得住他们。
自己若是慢上一步,不只是承安和婉娘母女的安危,恐怕明日整个局势就要彻底倒向赵家。
若是想要救人,就得赌一次。
无论如何,这一仗不能输。
想到这里,沈修远衣摆翻动,脚步如风,一路穿过长街直奔县衙门口。
衙门前灯火未熄,门口的两名衙役见他走来,立刻拦了下来:“站住,官府重地,夜间禁入。”
那两个衙役上下打量了沈修远一番,瞧他穿得不算富贵,眼神中顿时流露出几分不屑。
然而沈修远确实脚步未停,冷冷吐出两个字:“通报。”
见此衙役拦得更紧,一名腰挎短刀的壮汉皱眉道:“今夜县太爷有贵客相见,已下了令,不见任何外人。”
“贵客?”
沈修远嘴角微扬,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嘲讽,声音冷得刺骨:“是赵家人,还是胡太爷的内人?”
随着沈修远话音的落下,两名衙役脸色骤变。
一人张口欲斥,沈修远却已往前踏出一步,冷声压下:“我再说一遍,此事牵涉胡夫人,甚至可能影响胡太爷仕途前程。”
“若你们再拦我一息,误了时机……谁担得起?”
听到沈修远这话,两名衙役顿时面色一变,对视一眼终于犹豫着退了一步。
“你且在这儿候着,我们去去就回。”
一人快步入内禀报,显然也是上了心。
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罢了,但涉及到胡夫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整个永安镇谁不知道胡太爷最惦记这位夫人?若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可不是他们这些小衙役能担待得起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名身着青衣、神色倨傲的中年吏员走了出来。
他正是胡安之身边近侍,名叫刘政。
“沈医师,知你一心为林家奔波,但县太爷公务繁重,今夜确实……”
刘政抬眼打量沈修远,眼神中有几分不耐,带着些许敷衍的开口说道。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沈修远所打断。
“林家?”
沈修远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头:“我今夜来,不只是为林家。”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时加重了几分,沉声道:“赵明成勾结外徒、贩人害命,今夜已绑我家眷三人入赵府私牢。”
“此事若不立刻制止,只怕天一亮便人命难保。”
随着沈修远话音的落下,刘政不由得愣了愣神,神情中多了几分微妙:“你说什么?绑人?”
“赵家管事周勇亲自带人闯入我宅,我邻居赵大牛被打至昏迷,我妻儿三人已被强掳带走。”
沈修远的语气顿了顿,低声道:“若太爷不信,可遣人入我宅一观。”
“赵大牛尚在门前昏死,周身血污,断肋脱臼。”
“此事是谁干的,不言自明。”
听到沈修远这话,刘政眼皮微跳,脸色不由得多了几分复杂。
他虽然也知道赵家嚣张,但还真没想到能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正当刘政心中犹豫之际,书房方向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让他进来。”
正是胡安之的声音。
今夜来找胡安之的并非只有沈修远一人,早在半个时辰前,林员外便已经入座了书房。
夜风微卷,书房之中却炉火通明。
案上青铜香炉中氤氲着檀香,墙上挂着一幅《梅下清风图》,落款处正是“胡安之”三字。
胡安之坐于主位,穿着一身藏青色官袍,五十出头的模样。
虽面容温和,眉宇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官气。
而此时在他左侧下首,林员外正面色阴沉地坐着,拳头紧握,脸色因愤怒和焦躁而显得比平日苍老几分。
“胡大人。”
林员外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林家虽不愿以恶对恶,但若连自己女儿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良善?”
听到他这话,胡安之一边细细品茶,一边轻叹道:“林员外,本官不是不知你心急。”
“但这赵家……唉,一则是本镇商家重地,二则……”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了顿,似是有几分无奈:“你也知,我那拙荆乃是赵家嫡女,我总不能——”
话未说完,门外却传来一道急促脚步声。
“沈修远,求见太爷。”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身风尘的沈修远踏步而入,面如寒霜,眉锋如刀。
胡安之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他,略作点头,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避重就轻:“沈师傅……虽然未曾谋面,但你之名,本官这些日子倒是听闻了不少。”
“妙手回春,救林家小姐于弥留之间。”
“你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本事,当真令人佩服。”
他手中茶盏轻轻放下,换了个话题道:“不知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你瞧——”
说到这里,胡安之伸手往旁边一指,笑呵呵的开口说道:“林员外已经连夜赶来,与本官议过林小姐中毒一事的补偿。”
“既然人无大碍……沈师傅若是为她而来,就请回吧。”
话说得温婉,却透着一股“事已平息”的意味。
林员外听得眉头微皱,欲言又止,神色中带着几分隐忍。
谁料沈修远却只是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其中的嘲讽却不言而喻。
“林小姐?”
他眸色中尽是冷意,死死的盯着胡安之。
“胡大人,若我今晚真是为林萧晚而来,或许听你这番话后,还真该告退了。”
“但我今日,是为了我自己的妻儿而来。”
随着沈修远话音的落下,书房顿时一静。
“此话怎讲?”
胡安之不由得愣了愣神,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林员外也是一怔,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一般猛地看向沈修远,眼中泛起一丝不安:“你是说……”
若是换做旁人的话,只怕还真的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但他不一样,家人方才才遭迫害,自然知道赵家都是些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