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听到他这话，沈修远确实眉头微皱，语气中流露出几分不解：“讨个公道？为何不直接递诉状？”
“这般私下求见，恐怕……”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林青城所打断。
“沈兄，不是我林家无能，也不是我们胆小怕事。”
林青城闻言满脸的忧思，眼底划过些许无奈。
“林家这些年在这镇上并非无名小卒，却屡次被赵家逼迫而忍让不发，你若无话问我，我才要觉得奇怪。”
他从案前抽出一方旧布卷，将门窗再次确认无人窥探之后，这才放低声音，慢慢说道：“沈兄，你觉得这次……赵家为何突然敢对我妹子下杀手？”
“因为他们觉得你们不敢动。”
沈修远微微颔首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而你们……也确实从未真正动过。”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林家明里暗里吃了这么多亏，怎的就始终不愿动赵家？
除非……这背后还有关系。
果不其然，只见林青城苦笑一声，眉头拧起。
“你说得不错，我们林家，的确是一直在忍。”
他端起茶盏淡淡地抿了一口，只觉得喉咙发干：“这些年，我爹不是不想抗。”
“只不过……赵家的背后站着一个我们动不了的人。”
“胡安之。”
沈修远缓声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这些日子他在风月斋也不是没听说过什么风声，反而是将镇上这些势力关系摸了个七七八八。
放眼整个镇上，分庭抗衡的无疑就是赵家和林家。
赵家起家早，根基深，在镇上称得上是老字号的望族。
其祖上原不过是一介酒商，贩卖酒水起家。
到了赵承岳一代眼界大开，在镇内设下数家酒馆、茶楼。
囤粮、倒茶、走酒水，一步步攀上了镇上权势高位。
永安镇三条主街,两条半都有赵家的产业。
酒肆、茶铺、客栈，甚至连街边的包子铺，都或多或少掺了赵家的股份。
他们家的生意或许算不上精致，但量大，地段好，出手快，占了八成的市场份额。
尤其是老赵家的“醉仙楼”，十里八乡的酒客几乎都听过名号。
说起赵家掌的酒坊，那可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典范。
可再雄厚的根基，也挡不住世道更迭、人心思变，林家便是顺势而起的一支新贵。
林家最早以布坊起家，织染、制衣、绸缎生意一手包揽。
而且林员外的布坊不仅在镇上小有名气，更在外县有稳定商路。
三年前开始，林家逐步涉足其他生意，从酒水调配到香料贸易，再到客栈与胭脂水粉，几乎是赵家做什么，林家就敢追着做。
如今在永安镇扎根就业，也开始逐步瓜分市场，风月斋就是他们打头阵的例子，可谓是很快便在镇上独树一帜。
赵家瞧着有人来分利，自然是眼红不甘心，明里暗里不断挑刺找茬，动用官府来人查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而林家向来谨慎，账目分明，银票流向清晰，几次下来都让赵家白忙一场。
可也正因如此，两家的明争暗斗逐渐白热化，彼此之间已无半分情面可言。
按理说以林家的声势，若正面对上赵家，不见得就会处于下风。
可赵家偏偏有一层旁人动不得的护身符，那便是县太爷胡安之。
胡安之到任已有十余年，刚来那会儿，镇上百姓拍手称快。
他断案公正罚款公平，清理贪吏整顿市坊，连三年一度的义粥也办得井井有条。
百姓口中皆称其为胡青天，私下甚至有人将其比作包拯在世。
可惜一桩婚事，竟将这位清官拉入了浑水。
胡太爷的正妻便是赵承岳的亲妹妹，赵氏。
这位赵氏出身赵家旁支，自幼受宠，能言善道，婚后对胡安之极尽温顺体贴，深得胡太爷的信赖。
两人多年夫妻，感情看似和睦，外人皆言胡赵二人琴瑟和鸣，恩爱不减新婚。
正因这层姻亲关系，赵家渐渐多了几分仗势欺人。
每每有事赵承岳先不是找县衙，而是先在自家后堂烧香请安，然后那边胡太爷就会“体察民情”，派人前来查个三分五分。
对于这些个破事儿，林家自是心知肚明，表面虽未动声色，暗地里却早已屡次吃亏。
林员外虽然火大，却也是个聪明人。
他心中清楚，这局若真撕破脸皮，赵家不怕，胡安之也未必就会公断。
听到沈修远这话，林青城眉梢轻挑，露出几分讶色：“你也知道？”
“赵家如此张狂，县衙却从无问责……若不是有内应，就是有关系。”
“如今看来，是关系。”
沈修远淡淡一笑，语气中多了几分了然。
这点子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怕如今镇上已经没多少人看不出了。
“不瞒你说，赵承岳的亲妹妹，也就是赵明成的姑姑，便是胡县太爷的正妻。”
“这位赵氏……说是贤妻，倒也没错，她在胡县令身边多年，深得宠爱。”
“镇上的人背地里都说，他们夫妻恩爱，是一桩美谈。”
“可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早知道，她在胡太爷耳边说的话，比太爷自己的亲娘还灵验。”
林青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尽是无奈。
沈修远闻言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讥讽，笑意不达眼底：“怪不得。”
“难怪林家连明知女儿险些被玷污，也不敢告官。”
林青城闻言抿了抿嘴握紧了拳头，低声开口说道：“我们不是不想，是不能。”
“胡安之初来之时的确是一位好官，修河清赋、整饬吏治，我们林家也出过不少银子配合。”
“那时候我爹还常说，天总算没绝百姓之路。”
“可惜……终究还是官场嘛。”
“自从赵氏在家中稳了地位，赵家就越来越放肆。”
“我们再闹下去，怕是会被扣上挑拨地方和谐的大帽子。”
就像这次，赵成明闹成这样，赵承岳仍未出面，反而像是早有预料的等着林家反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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