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见自家主子顿时慌了神,张怀仁顾不得整理衣衫,急得快要跪下:“今儿夜里原本好好的,可刚才突然就咳血,连刘大夫都请不醒人……”
“大夫说是旧疾,可我瞧着不对啊,小姐手心透着黑……”
他话未说完,沈修远已是眸光一沉,杵着竹杖快步走到门前:“快带路。”
林青城顾不上多说,提着衣摆跟了出去,林员外也慌慌跟在后头,神情间一片死灰。
一行人转过回廊,寒风夹着细雪打在廊柱上,林府深夜的灯笼被吹得猎猎作响。
远远地只见偏院内几名婢女正跪在门外,红着眼不敢作声。
屋内点着一盏暖灯,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意。
沈修远快步走进房中,瞧见那张小榻上,林萧晚脸色惨白,唇色泛青,一只手被浸在热水里,却不见丝毫血色。
他的神色顿时一凛,目光扫过熏炉,一股略带甜腥的香气混在沉香里头,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屋内。
“都退下——”
沈修远一声低喝,几个婢女战战兢兢地退到门外。
林青城抬手掀开榻边的帘子,额头渗着冷汗:“沈兄,可还有救?”
他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些许慌张与无助。
沈修远没应声,先是俯身探了探脉,又扯过熏炉旁那缕尚未燃尽的香灰,指尖捻了捻,眸光顿时阴沉了下来。
“不是软骨散……这炉子里添了砒石,阴毒得很。”
“软骨散是慢刀,这可是一刀催命。”
他抬眼望向林青城,嗓音低沉冰冷:“这不是要慢慢熬死,是要今夜就送命!”
随着沈修远话音的落下,在场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青城的面色更是瞬间多了几分愠怒,咬牙切齿,回头就要唤人:“把守夜的都给我带来——”
然而沈修远却摆了摆手拦下了他,目光落在了双目紧闭的林萧晚脸上。
“先救人,再算账!”
他说着已经从袖中摸出一个细瓷瓶,将里头白色药末倒了些在手心。
用温热的茶水调开,捏住林萧晚的下巴灌了下去。
“还好来得及……”
沈修远低声喃喃道,转头看向林青城:“命要是保住了,这宅子里头的耗子,也该见血了。”
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灌下去没多久,榻上的少女先是眉头轻轻一蹙,似乎被那股苦意呛得轻咳了一声。
林青城瞧见这一幕,死死绷着的背脊这才松了几分,连忙俯身低声唤了句:“阿晚……是哥哥在,别怕。”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萧晚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眼,唇瓣轻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虚弱地眨了眨眼,算是给了回应。
张怀仁见小姐转醒,总算松了口气,转身快步把守在门口的两名下人带了进来。
“老爷,少爷,人带到了。”
屋里火光映得那两人瑟瑟发抖,跪在榻前头不敢抬头。
当先的那婆子鬓发花白,却精神利落,一双红肿的眼里挂着几分恳切。
一见林青城和林员外,她立马重重磕了一个头,哽咽着开口就是一句:“老爷,少爷……”
“是老奴没照看好小姐,是老奴的不是,老奴愿领罚——”
她声音带着哭腔,抬头那一刻,泪珠子顺着皱纹簌簌滚落,喊得一句比一句真切:“老奴陈氏自打小姐落地起就跟着伺候,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也没敢有半点懈怠……”
“小姐就是老奴命根子,谁敢害小姐,老奴第一个跟他拼命啊!”
这一番哭诉下来,连张怀仁都微微红了眼圈。
林员外原本一腔火气,见这老婆子哭得泪流满面,手指在念珠上捻了几圈,终究还是没吭声,似乎心里信了七八分。
“陈婆子,你素来是跟着夫人的老人,这些年是有功的……”
林员外干咳一声,抬手示意别再哭了,声音缓了几分。
陈婆子见状哭声更大了几分,赶忙又磕了一个头:“老爷明察!”
“老奴虽不中用,可若真有半点二心,天打雷劈都不得好死啊——”
一旁的林青城眉头微皱,正要开口说什么,忽听炭盆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冷笑。
“陈婆子倒是心口如一,跪得也快。”
沈修远不知何时已杵着竹杖站到了香炉旁,冷眼瞧着那跪在地上的婆子,嗓音不急不缓,却像是刀子一样剜着人心口:“只是有句话我瞧不明白——”
他抬起下巴,声音里带了丝懒洋洋的笑意,却偏偏透着股寒意:“谁说叫你来,是认定你就是下毒的那个人?”
听到沈修远这话,陈婆子浑身一颤,原本哭得极惨的脸上,神色微不可察地僵了半息。
但很快转而又红了眼眶,随即连连磕头:“老奴……老奴只是想着小姐忽然出了事,这守夜的又是老奴,难免叫人怀疑……”
沈修远慢悠悠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指尖在那香灰上轻轻捻了捻,似笑非笑:“可你这副模样,倒是把自己先吓得比旁人都心虚了。”
一句话落下,屋内气氛陡然一滞。
林青城闻言眯了眯眼,抬手按住了榻边林萧晚的被角,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一字一句地开口:“陈婆子,今晚是谁换的熏炉?”
“是……是小桃,那丫头说小姐夜里咳得厉害。”
“奴婢腿脚慢,就让她先去换地……”
陈婆子脸色顿时僵了僵,忙不迭地磕头,语气中尽是真挚。
张怀仁闻言猛地抬头:“小桃?小桃守哪去了?!”
陈婆子唇色发白,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半晌才挤出一句:“奴婢……奴婢这就去找……”
然而沈修远却懒得看她那副作态,只抖了抖手里那缕香灰,冷声吩咐道:“张管家,封院,锁门,今晚一个人都不许走。”
“敢在这屋子里动手的人,今晚一个都别想全须全尾地活出去。”
他眼底透出一丝凌厉的光,嗓音冷得像夜风里渗进骨头。
沈修远这话一出口,屋里顿时死寂一片,唯有榻头的林萧晚虚弱的呼吸声隐隐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