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城捻着袖口，目光在那小药包与沈修远之间来回瞧了几圈。
随即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底划过一丝锐利的光：“沈兄这一手解药，是救了我林家一条命。”
“可要真要跟赵府拼到这一步……”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嗓音低了半分，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林家这些年织造、牙行、商队，都不是摆着好看的。”
“镖局、盐商，背后都有人脉搭线。”
“唯独少了个——酒。”
“若是再有人能端出来一坛好酒……这镇子上还有赵府什么事儿？”
听到林青城这话，林员外也很快地反应了过来，背脊微微挺直，目光灼灼地盯着沈修远：“沈师傅……”
“若是你真有好酒……”
“老夫拼了这张老脸，也要把这镇上的酒水生意，翻个个儿！”
随着林员外话音的落下，沈修远唇角缓缓勾起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他不慌不忙地在林员外二人的目光下，从脚边那只素面黑木箱里摸出一只漆黑的陶罐。
拍开泥封时，一股子凌厉的酒香瞬间冲散了书房里半夜的寒意。
“这坛酒，名唤烧刀子。”
沈修远指尖拈着那封泥，语气淡淡，像是在唠家常一般：“粮是西北高粱，水是镇子后山泉，熬制许久才出窖。”
“此酒一口下肚，刀子刮喉，猛得很。”
他将斟了半杯递到林青城面前，挑眉示意：“林少爷，且尝一口。”
林青城先是疑惑地看了父亲一眼，见林员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便接过来举到唇边。
酒液清澈透亮，微微晃动时，炉火映得酒面泛着冷光。
他低头轻啜一口，下一秒辛烈的酒意仿佛刀锋一般顺着喉头直刮下来。
还未等林青城反应过来，紧接着一股子透骨的暖意猛地冲开胃腑，逼得林青城眼底猛地腾起一抹潮红。
他被这烈酒呛得咳了两声，却忍不住仰头又抿了一口。
“好酒！”
林青城忍着一口气笑骂出来，眼底透着几分兴奋：“好个烧刀子……比赵家那糟白干，利索十倍！”
看见林青城这副模样，林员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讶异，也探身拿过另一只小盏，小心啜了一口。
他眯着眼细细咂摸，过了半晌才呼出一口热气，连连点头：“这才是酒啊……这才是酒！”
林青城猛地放下酒盏，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说不出的意味：“沈兄，若是这酒镇有数十坛，绝对能成气候！”
“从今往后，这镇子上的酒水生意，我林青城亲自盯着走！”
他说着袖口微扬，语气中尽是势在必得。
“这镇子上，有镖局、牙行、盐商撑腰，赵家翻不起浪来！”
“赵府再想封谁的口，得先问问咱林家的刀子答不答应！”
“从今往后，这酒路，就是咱林家的路！”
说到兴起，林青城语气里那股狠劲儿压都压不住。
虽然瞧上去依旧还是那个病弱少爷，但说到底也是商户之子，又这么可能是那等优柔寡断之人。
沈修远听着指尖却在炭盆沿上轻轻叩了叩，冷不丁笑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声音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林少爷倒是气魄够大……”
“不过，真要走这条酒路，可得先把镇东张家的那口老窖子安顿明白了。”
他抬眼望去，目光在林青城和林员外的脸上来回打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戏谑。
随着沈修远话音的落下，林青城顿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一般神色微滞。
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林员外已是先一步讪笑着抬手，干咳老师开口说道：“沈师傅这话……是怪老朽心大了罢？”
“张家那口窖子……唉，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何必闹得见外？”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了看儿子，又赶忙往沈修远身前凑了半步：“实不相瞒，当初林家想动那口窖子，也不过是寻思着能不能自已撑起酒水的供货，好跟赵家周旋一二。”
“可如今……有了沈师傅这一手烧刀子，那窖子，咱林家自然是再不碰了！”
“不但不碰……”
林员外语调一转，话头里带了点郑重的恭敬：“沈师傅若真要酿这酒，场地、原料、窖藏，咱林家都掏得出来，银子更不是事。”
他伸出手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桌案，虽然指节有些颤，却敲得清脆。
“只要沈师傅肯把这酒熬出来，法子在你手里，窖子、粮料、柴火，全归你使！”
这番话说得极是干脆利落，林青城闻言也跟着颔首，拱手附和道：“对！只要这烧刀子真能立住牌子，要多少窖子咱们给多少窖子。”
“要的是酒在，命也在！”
“这条路，咱林家跟你沈师傅，一起走到底！”
一旁炉子里的火光“啪”的一声，映得桌上那坛烈酒泛着点点寒光。
看着眼前父子二人的态度，沈修远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满意。
他竹杖轻轻一点地面，微微颔首开口说道：“张家那口窖子我会处置，林府若真要同走这条路，那就记好了。”
“咱们要让镇上那些喝酒的都记得赵家逼出来这条路，林家护出来这口酒。”
林员外闻言连连点头，林青城更是抿了口烧刀子，面色涨得微红，低声笑道：“好酒……”
“我走南闯北这些年，自问喝过无数烈酒，头一回喝得这般痛快！”
“这口酒在，赵家迟早得自己先倒了这坛子！”
“至于赵府那坛子糟酒……喝不得了。”
然而随着林青城话音刚落，书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半扇。
冷风卷进来，吹得炉火猛地一跳。
只见张怀仁浑身裹着一身湿雪，气喘吁吁地立在门槛上，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带着寒气：“老爷！少爷！不好了——”
“小姐……小姐她又晕过去了！”
林员外和林青城脸色同时一变，猛地从炭盆旁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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