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安居工程新小区正式落成典礼。
曾经的危楼废墟,如今已是崭新的高楼。
彩带飘扬锣鼓喧天,整个小区像过年一样热闹。
林峰站在人群里没有上主席台。
几个曾经拦路哭诉的大妈,此刻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笑挤过来拉住他的手。
“林主任!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们做梦都没想到能住上这么好的新房子!”
“看,那是我家,三室一厅南北通透!”
林峰笑着,听她们七嘴八舌地炫耀,心里那块因柳长青和潘卫国之事而压着的石头似乎也轻了许多。
这就是他为之奋斗的意义。
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解锁了屏幕。
是一条新信息,潘心怡发来的。
信息很短没有标点。
林峰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地凝固,然后消失。
他握着手机指节绷出青白色,那部小小的手机仿佛有千斤重。
周围的欢声笑语、震耳的锣鼓、孩子们追逐的打闹声,在这一刻都像被隔绝了一般。
只有那条信息,每一个字都狠狠刺进他心里。
是污水处理厂治理需要加急的消息潘心怡截获的。
一个大妈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林主任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林峰没有回答。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眼前一张张幸福的笑脸越过那些崭新的楼房,望向了城市更深更远的地方。
那里阴云未散。
典礼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潘心怡走到他身边,身上还穿着市局的制服英气利落。
“看到那条消息了?”
“嗯。”
“别想跑。”潘心怡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吴家的案子结了,你这个最大的功臣,连顿庆功酒都不喝,传出去我们纪委多不近人情?”
庆功?不过是另一场厮杀的开场哨。
林峰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应了下来:“好,但不能太晚,我得回去看资料。”
“放心,就我们几个,自己人。”
夜色降临。
清远一家不起眼的家常菜馆,二楼包厢。
聂天翔和张超都在,还有纪委一室的几个核心成员。没有领导,没有客套,桌上的茅台是聂天翔自己掏钱买的。
“来,林主任!我敬你!”聂天翔举着杯子,脸膛发红,“这杯,是替崔老敬你的!没有你,他这辈子都得背着黑锅!”
林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感直冲头顶。
“这杯,是我敬你!”张超也站了起来,“我以前……我以前觉得你太年轻,现在我服了!心服口服!”
一杯接一杯。
推杯换盏间,话题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案子上。
“那个老王,真是没想到,平时看着那么老实巴交一个人,居然是吴振邦的眼线。”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被带走的时候,腿都软了,什么都交代了。”
林峰安静地听着,很少插话,只是偶尔给空了的酒杯满上。
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那个即将启动的百亿项目上。
吴家倒了,留下的权力真空和利益蛋糕,正吸引着无数双贪婪的眼睛。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气氛愈发热烈。
潘心怡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让夜风吹散些酒气。
林峰也放下筷子,跟了过去。
“在想新案子?”潘心怡没有回头。
“吴家倒了,清远就干净了吗?”林峰反问。
“当然不。”潘心怡转过身,靠着窗沿,“拔掉了一棵大树,地下的根系还在,还会长出新的毒蘑菇。污水处理项目,就是第一朵。”
两人并肩站着,窗外的霓虹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这次去,省里直接给了你尚方宝剑,但对手也更隐蔽。你要小心。”
“我从来没怕过。”
潘心怡看着他,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近乎偏执的执拗,像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刀,不达目的,绝不回鞘。
“林峰,”她忽然换了个话题,“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爸的事。如果不是你最后去了京城他可能……”
林峰打断她:“潘市长是清白的谁也诬陷不了。”
离场时走廊里挤满了刚散席的客人。
一个喝醉的胖子踉跄着撞过来,林峰下意识地伸手将潘心怡护在身后。
他的手臂挡在她身前隔开了涌动的人群。
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一触即分。
两人脚步同时顿住,空气里只剩下嘈杂的背景音。
潘心怡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林峰的视线。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走吧。”
林峰先挪开目光,手臂也自然地垂下。
潘心怡“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一部手机的摄像头悄无声息地记录下了刚才那一幕。
闪光灯关闭,快门无声。
回到新成立的“重大工程廉政监督办公室”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办公桌上亮着一盏台灯。
空气中还弥漫着新家具和油漆的味道。
他脱下外套,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直接从文件柜里抱出半米高的项目资料重重地放在桌上。
《清远市全域污水处理系统升级工程项目》。
他翻开第一份文件,中标企业名单。
排在第一位的是一家名叫“景源环保科技”的公司。
很陌生的名字。
林峰的指尖顺着股东名单缓缓滑下,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
王海。
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林峰的记忆里,这个名字和另一个人紧紧绑在一起。
马富光的好友,那个在他倒台后就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公安局办公室主任,也叫王海。
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还是……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张超的号码。
“林主任,这么晚打扰您。我刚托市监局的朋友查了一下,有点情况。”
“说。”
“那家中标的景源环保,半年前,因为偷排工业废水,被环保局罚过款。”
林峰的动作停住了,继续问。
“罚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