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上午，房间里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峰盯着那部红色的老式电话机，任由它响了十几声，才一步步走过去，拿起冰凉的听筒。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喂？”林峰的嗓子有些干哑。
依旧是沉默。
就在他以为是恶作剧，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那个声音，他只在电视新闻里听过。
“是小林同志吗？”
林峰的身体，瞬间绷成了一张弓。
“是我。”
“东西，收到了。”
对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些树，根长得太深，枝叶也太茂盛，不修剪一下，会挡住后面更多小树的阳光。”
“清远的水，浑了太久，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林峰握着话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心跳在擂鼓。
“年轻人，做事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刀，磨得太快，容易伤到握刀人的手。”
“先回来吧。你的岗位，需要你。”
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林峰缓缓放下话筒，走到窗边，一把扯开了那扇密闭了无数个日夜的窗帘。
阳光猛地闯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抬手遮了遮。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清远市委大楼，柳长青的办公室。
他桌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骤然响起。
柳长青迅速拿起电话，只听了三秒钟，脸色就刷地一下变了。
“是……是，我明白了。”
“我马上通知！”
挂断电话，他整个人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许久未动，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半小时后。
一则由省委组织部直接下发的红头文件，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清远市委市政府所有核心部门的案头。
【关于恢复林峰同志所有职务及办案权限的决定】
文件不长，措辞平实，却像一颗炸雷，在死水一潭的清远官场，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些前几天还在背后议论林峰彻底倒台、等着看笑话的人，此刻全都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风向，变了。
当天下午，林峰坐上了返回清远的火车。
他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一如他来时的路。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亡命天涯的囚徒。
他是那把被重新擦亮的利刃。
清远，他回来了。
火车滑入清远站台，车厢门一开，一股湿冷的空气就灌了进来。
一个市府办的人点头哈腰地迎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林峰看都没看他，绕过去，拉开了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的后门。
“去安全屋。”
聂天翔亲自来接他的，什么也没问，油门踩下，车子利落地并入车流。
赵德海目前待的地方，是城郊一座挂着疗养院牌子的独栋小楼。
说是最高级别的证人保护，可林峰的车开到门口，只看到两个制服保安缩在门岗亭里，正对着一个手机屏幕斗地主，笑得浑身乱颤。
聂天翔的车停稳，其中一个才老大不情愿地挪出来，浑身没骨头似的靠着岗亭。
“干嘛的？”
林峰自己推门下车。
那保安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眉毛拧着，嘴里咂了下舌。
聂天翔甩出证件。
“市局，检查安保。”
保安撇了撇嘴，含糊不清地骂了句“天天查，有完没完”，手才慢吞吞地伸向开门按钮。
林峰一言不发，迈开长腿，径直走向赵德海住的那栋楼。
赵德海瘦得脱了相，两颊深陷，眼窝发黑。
他乍一见林峰，浑身一抖，手里的玻璃杯“咣”地掉在地上，水和玻璃碎了一地。
“林……林主任……”
林峰的下巴朝窗外点了点，那个保安又低头搓起了手机。
“外面的人，什么时候换的？”
“三天……三天了。”赵德海的声音又轻又飘，“说是省里的新安排，特警都撤了，换成了……他们。”
他口中的“他们”，是市保安公司派来凑数的。
特警换成了牌搭子。
这不是保护，是把他圈起来，等着人来领。
林峰没再追问，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赵德海的肩膀。
那动作很轻，赵德海颤抖的身体，却莫名地稳住了。
……
市纪委一室。
林峰推开那扇熟悉的玻璃门时，办公室里所有的声音，键盘敲击声、低语声、翻动纸页声，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直勾勾地望过来。
“林……林主任，您回来了！”
林峰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没停留，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主任办公室。
那间屋子，已经被人连夜搬空，擦得一尘不染。
他把外套甩在椅背上，坐下，按了内线。
“所有人，来我办公室。”
五分钟后，一室的全体成员，像一群犯了错的小学生，屏着呼吸，挤在林峰的办公桌前。
林峰将一份名单扔在桌上，正是吴振邦抛出来的那份。
“这个，都见过了吧。”
“现在我宣布，肃源专案，清远这边，由我们一室接手。省里给了话，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四个字，不轻不重，却砸得众人脖子一缩。
“分工。”林峰的指尖在名单上移动，“张超，你带一组，查第一个，市财政局刘副局长。他近十年经手的所有项目批文，签过的每一笔账，我要全部看到。”
林峰三言两语，将任务分派下去，条理清晰，刀刀见骨。
名单上的一串名字，被迅速瓜分干净。
……
调查如同疾风扫过。
两天后，潘心怡的加密电话打了进来。
“我爸的嫌疑清掉了。”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卸下重担的轻快，“银杏湖接待中心的信号被人动了手脚，是技术伪造。”
“有人用幽灵IP嫁接了基站记录，伪造了那通打给钟敬德的电话。这套玩法，是吴天豪手下那个技术团队的风格。”
“知道了。”
这结果，林峰毫不意外。
潘卫国若真是幕后黑手，就不会留下这么个一捅就破的窟窿。
他自始至终，不过是那条真正的大鱼抛出来，搅乱视线的另一条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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