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乱阵脚了。”
林峰走到窗边,只想到一种可能。
一张虚构的账本,一个他抛出去的名字,就让那个躲在幕后的大人物坐不住了。
对方越是急着撇清,越是想控制局面,就越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盯死孙东。”林峰对着电话那头,下达指令,“我要知道,他跟钟敬德说的每一个字。”
“明白。”
挂断电话,林峰拿起桌上的一支红笔,在一张白纸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圈里,是“钟敬德”三个字。
整盘棋,活了。
现在,该他将军了。
夜,十一点。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红旗轿车,无声地滑到市委宿舍楼下,没有熄火,只是静静地停在阴影里。
车窗降下,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是柳长青的司机,老周。
他没有下车,只是朝林峰站立的窗户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通讯的约见。
一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信号。
半小时后,城郊,清风茶楼。
这里早已打烊,却为他们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柳长青坐在黄花梨木的茶台后,亲自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动作娴熟,却透着一股心不在焉。
他没有穿常委的夹克,只是一身半旧的灰色中山装,整个人仿佛都卸下了那层官场的硬壳。
“坐。”
他抬了抬眼皮,示意林峰坐在对面。
林峰依言坐下,两人之间,只有一壶滚水,咕嘟作响。
“你最近,动静不小。”柳长青将第一泡茶水淋在茶宠上,没有看他。
“在其位,谋其政。”林峰的回答平静无波。
柳长青的动作顿了一下,将茶杯推到林峰面前。
“谋政?还是闯祸?”
他终于抬起头,那张曾经充满欣赏和期许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审视。
“钟敬德这个名字,是你捅给省里的?”
林峰端起茶杯,没有喝。
“柳书记,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不懂?”柳长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林峰,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你心里那点九九,我比谁都清楚!”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茶室里,却字字敲心。
“你以为你抛出一个名字,就能让省里顺着你的意思去查?你这是在玩火!你知不知道,这把火会烧死多少人?也包括你自己!”
“毒瘤,就必须剜除。”林峰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毒瘤?”
柳长青身体前倾,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你眼里的毒瘤,或许是别人身上的承重墙!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的!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我只知道,堤坝有了裂缝,如果不堵,迟早会溃堤。”林峰毫不退让。
“你太年轻了!”
柳长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了下去,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你以为你手里是手术刀?错了!你手里是根撬棍!你撬动的,是这栋楼的地基!”
茶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壶里的水,仍在沸腾。
许久,柳长青靠回椅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收手吧,林峰。”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到此为止。吴振邦的案子,省里会有定论。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以私人的名义劝你。”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这句话,不是劝告。
是分别。
林峰站起身,对着柳长青微微躬身。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得笔直。
柳长青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缓缓闭上眼,将面前那杯为林峰倒的茶,一饮而尽。
茶,已经凉了。
林峰坐在车里,没有发动。
柳长青的立场,已经不是偏移。
是背叛。
他所坚守的,和他所背弃的,在这一刻,泾渭分明。
柳长青,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信任的引路人。他选择了妥协,选择了成为那张保护网的一部分。
口袋里的加密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潘心怡。
“出事了!”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电流的杂音,“有人在攻击赵德海的安全屋!”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缩。
“物理入侵?”
“不!是网络!一次极其专业的定向渗透!”潘心怡的语速极快,“对方想绕开最高级别的物理隔离,直接瘫痪整个安保系统!我刚把他们踢出去!”
“查到源头了?”
“一个虚假的地址,经过了十七次跳转,但我抓到了最后一层路由器的物理信息。”
“在哪?”
“邻省,南淮市。”
邻省!
对方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清远的范畴。
那张看不见的大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恐怖。
“老钟那边呢?”林峰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动了!”潘心怡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兴奋,“就在五分钟前,他用一部一次性的卫星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能追踪吗?”
“不行!是最高级别的量子加密,点对点,理论上无法破译!我只能截获到加密信号本身,像是在对着一堵墙喊话!”
林峰靠在椅背上大脑飞速运转。
赵德海的假账本惊动了幕后的大鱼。
而柳长青的警告更像是一次最后的通牒。
现在这条大鱼,正在和他的同伙进行一次十万火急的通话。
他们在商量什么?
处理赵德海?还是……处理他林峰?
“别挂。”林峰对着电话那头低声命令,“继续算,用你所有的资源,把那堵墙给我砸开!”
“我在砸了!”潘心怡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执拗,“我就不信,天底下有我解不开的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车厢里,只有林峰沉重的呼吸声。
每一秒,都是煎熬。
电话那头,也只有潘心怡敲击键盘的密集声响。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
林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潘心怡?”
没有回应。
“潘心怡!”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不敢相信的抽气声。
“我……我进去了。”
潘心怡的声音在抖,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迷茫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