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背后跟踪的车终于停了。
林峰熄火，将车藏进市委宿舍楼下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没下车，就在驾驶位上静坐，整个人沉入车厢的黑暗里，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的震动和亮光，打破了这份死寂。
一条加密信息，潘心怡发来的。
【肃源专案组收到一份实名举报，今天刚收到的。】
林峰的瞳孔骤然收缩。
【内容：你多次秘密接触省厅干部家属姜红虞，利用她的特殊身份，获取内部信息，为个人晋升铺路。】
【另一条：你泄露6.23专案核心机密，导致重要证人李德福暴露，严重干扰组织调查。】
两条罪名，每一条都足以将一个干部的政治生命彻底钉死。
一条是说他来路不正，另一条是砍他程序不义。
对方的刀法，狠、准，每一刀都朝着他的命门砍。
防守，就是等死。
他必须主动出击，在对方的罗网彻底收紧之前，亲手在这张网上，划开一道口子。
林峰没回复，翻出另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赵德海疲惫又充满警惕的声音。
“林主任？”
“是我。赵总，找你帮个忙。”
“帮忙？”赵德海的声音瞬间尖利起来，透着一股子惊恐，“林主任，我现在自身难保！那些人名义上是保护我，我看他们就是看守！”
“我清楚。所以，是让你帮我，也是让你自救。”
林峰的语气很平，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份量。
“我要你，放个消息出去。”
“什么消息？”
“就说，你手里，还有一份账本。不是完整的，只是一部分关键页的备份。你当初留了一手，以防万一。”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默。
赵德海在恐惧，这个谎言，等于把他从证人席，直接推到了火山口上。
“林主任……你这是让我去送死！吴家背后的人，会把我撕成碎片的！”
“他们现在也想把我撕成碎片。赵总，你觉得我倒了，你的证人保护还能撑多久？”
林峰停顿了一下，每个字都砸在赵德海的心上。
“现在，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需要一块石头，去砸开那个蛇洞，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玩意儿。”
“你手里的那份备份账本，就是最好的石头。”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最终，电话里传来赵德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好……我干了。”
挂断电话，林峰靠着椅背，闭上眼。
棋盘上，他落下了第一颗疯棋。
现在，轮到第二颗。
……
第二天，肃源专案组的黑色轿车，再次停在宿舍楼下。
还是那个压抑的招待所房间。
还是那个国字脸组长。
“林峰同志，关于你和姜红虞同志的关系，我们希望你能有一个更坦诚的说明。”
组长的手指没再敲桌子，只是静静地放在桌面，那份静止，比任何动作都更有压力。
林峰的后背挺得笔直。
“组长，我承认，我确实单独见过姜红虞女士几次。”
他没有丝毫隐瞒，坦白得让对方都感到意外。
“为什么？”
“为了一个名字。”林峰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一个她丈夫，洛老爹生前反复念叨，却又不敢深究的名字。”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谁？”
“钟敬德。”
林峰吐出这三个字，清晰，沉稳。
“姜红虞告诉我，洛老爹曾经怀疑，吴家在省里有一道真正的防火墙，专门替他们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钱。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已经退休的省纪委副书记，老钟。”
他表现得像个急于证明自己、却又被缚住手脚的年轻干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不甘。
“我当时正准备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就被……暂停了工作。”
国字脸组长和他身边的记录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信息，分量太重了。
它完美地解释了林峰的动机，将他的“违规接触”，从“以权谋私”的泥潭里，直接拽到了“为公查案”的轨道上。
虽然程序依旧违规，但性质，天差地别。
“这个情况，我们会核实。”
组长收回视线，语气缓和不少，“在调查有结论之前，你还是要遵守纪律。”
“我明白。”
林峰起身，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转身就走。
他身后，国字脸组长拿起了桌上的保密电话。
林峰清楚，第二颗棋子，也落下去了。
他故意抛出钟敬德，就是要把专案组的注意力，死死地钉在这条线上。
现在，两条线都已放出。
一条虚线，是赵德海的“备份账本”。
一条实线，是递给专案组的“钟敬德”。
这两条线，都指向同一个看不见的目标。
接下来，就是等。
等那条被惊动的蛇，自己从洞里钻出来。
……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
林峰被彻底闲置，每天除了看书看报，无事可做，活脱脱一个等待组织发落的闲人。
第三天傍晚，潘心怡的加密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那股兴奋。
“鱼，上钩了！”
林峰的心跳猛地一滞。
“哪条线？”
“两条都动了！”潘心怡的语速飞快，“赵德海那边，今天下午突然换防！他身边所有的安保人员，全被换成了生面孔！我查了，是省厅警卫局直派的，级别高得吓人！”
这说明，那份子虚乌有的“备份账本”，已经被某些人当真了。
他们不信任任何人，只能动用自己最核心的力量，去看住那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
“另一条呢？”
“更精彩！”潘心怡的声音里带上了颤音，“钟敬德！那个退休后就深居简出，连邻居都几个月见不到一面的老狐狸，今天下午，居然公开露面了！”
“他在市里最出名的紫云茶楼，见了一个人。”
“谁？”
“《清远日报》的总编辑，孙东！”
林峰的身体猛地坐直。
《清远日报》，那是市委书记柳长青最主要的宣传阵地，是柳系人马的喉舌！
钟敬德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见柳长青的笔杆子，想干什么？
试探？警告？还是……寻求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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