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张都是在他自认为绝对安全的环境下被偷拍的。
照片下面还压着一张A4纸。
上面，只用打印机打了一行冰冷的黑体字。
【有些人的名字，不是你能碰的。下一张照片，会直接出现在省委书记的办公桌上。】
赤裸裸的威胁。
对方不仅掌握了他所有的行踪，甚至连他见了肃源专案组这种绝密信息都一清二楚！
林峰拿起那张有姜红虞的照片。
照片上，她风韵犹存的脸上，带着一丝告诫的浅笑。
他突然想起姜红虞对他说过的话。
“识时务，懂变通。”
这才是官场真正的生存法则？
林峰的视线，从照片缓缓移到那行威胁的文字上。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甚至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沉默地，将那几张照片一张一张地叠好，连同那张威胁的纸条，一起塞回了牛皮纸袋。
随即，林峰抓起桌上的红色座机，拨下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不会有人接了，才被“咔哒”一声接起。
“哪位？”
柳长青的声音平得没有半点波澜。
“柳书记，我，林峰。”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足足十几秒。
“我知道了。”柳长青的声音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疲惫，“特殊时期，省里的专案组在工作，相信组织。”
“我只是想……”
“林峰同志。”柳长青直接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注意影响，不要节外生枝。一切行动，听从省委专案组的统一安排。”
“我……”
“就这样，我很忙。”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林峰握着冰冷的话筒，久久未动。
这不对。
记忆里的柳长青，运筹帷幄，杀伐果断。
电话里那个谨小慎微，生怕惹祸上身的老油条，是谁？
他将话筒轻轻放回，掏出加密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潘心怡的声音里全是火气，压都压不住。
她不等林峰开口，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骂开了：“我这边也停了！美其名曰配合调查，说白了就是架空！”
“把我扔到档案科，天天对着那堆发霉的破纸，还说什么防止我技术滥用，我呸！”
“吴振邦的名单，你爸怎么说？”林峰直奔主题。
“他什么都没说。”潘心怡的火气瞬间灭了，语气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是我第一次，看不透他。就让我待着，不准做，不准问。”
整个清远，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死死罩住，所有人都是网里的鱼，动弹不得。
“吴天豪的案子，”林峰换了个话题，“你查的那些账，有没有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
潘心怡顿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数据，“对了！有一笔流水很奇怪。吴天豪的公司，通过一个壳子账户，给一家叫翰海阁的拍卖行，打了好几笔巨款。”
“名义是买艺术品，但钱和时间点都对不上。我当时觉得跟主案关系不大，就标了个记号，还没来得及挖。”
“翰海阁？”
“对，清远最大的拍卖行，水深得很，老板据说手眼通天。”
林峰挂断电话，走到那面巨大的蜘蛛网白板前。
他的指尖，掠过吴振邦，最后，死死按在名单最末端一个名字上。
钱立军。
原市规划局档案科科长，五年前病退。
一个没权没势的老头子，怎么会被塞进这张要命的名单里？
他从档案柜里，抽出钱立军的卷宗。
履历平平无奇，一翻到底，一张二十年前的集体照掉了出来。
照片上，年轻的钱立军站在后排角落，他身边，站着同样年轻的柳长青！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备注：市委办青年干部培训班结业留念。
他们是老相识。
林峰将照片塞回卷宗，心里那座怀疑的冰山，又崩掉了一大块。
不能再等了。
第二天，纪检一室的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那位雷厉风行的林主任，居然破天荒地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彻底躺平了。
甚至，他还主动让张超把白板上那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给擦了。
“省里在查，我们跟着添什么乱。”他对着一屋子竖起耳朵的下属，语气平淡，“都歇歇，把前阵子的案子整理归档。”
办公室里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松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坐火箭上来的林主任，到底还是年轻，在这滔天巨浪面前，怂了。
只有林峰自己清楚，海面越是平静，水下的暗流便越是致命。
夜深。
加密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翰海阁，所有电子交易记录，特别是加密部分。能做到吗？】
【给我三天。】潘心怡的回复只有四个字。
接下来的两天，林峰活成了单位里的透明人。
他甚至请了半天假，说是去医院看望一个远房亲戚。
没人多想。
一个已经认怂的年轻人，还能翻出什么浪？
第三天深夜，潘心怡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都在抖。
“你绝对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说。”
“翰海阁的财务系统，我进去了。它的加密是军用级的，我本来以为要完蛋。”
“但是！它的防火墙，有个后门！一个藏得巨深的后门，根本就是建造者自己留的！”
林峰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这不是漏洞，这是设计！”潘心怡的语速快得惊人，“我用这个后门，绕开了所有警报，把原始数据全拖下来了！”
“我顺着后门的代码追了回去，找到了最初的程序员。”
“谁？”
“李德福。”潘心怡顿了顿，“翰海阁的前任总会计师，十年前就离职了。”
“人在哪？”
“档案显示，他离职后回了老家东陵县一个叫李家村的地方……”
东陵县，李家村。
林峰把车藏在村口的老槐树后独自进村。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一趟他赌上了自己的全部。
李德福家在村子最偏的角落。
红砖墙黑瓦顶，门口的地面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找不到。
反常。
太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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