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吴振邦在庭审现场抛出的那份名单，余波顷刻间席卷全省。
风暴眼中的清远市，彻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省委雷霆震怒，连夜成立了一个代号“肃源”的更高规格专案组。
这个专案组的成员名单，保密级别高到市委书记柳长青都无权过问。
专案组唯一的任务，就是对名单上涉及的所有人员，进行背对背式的秘密核查。
林峰，作为引爆这一切的核心人物，理所当然地站在了风暴的最中心。
他被通知暂停一切工作，原地待命，等待专案组的“谈话”。
整整三天，他办公室的电话死一般寂静，那些曾经挤破头皮想要巴结他的人，现在躲他如同躲避瘟疫，生怕沾上分毫。
第四天上午，一辆牌照完全陌生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了纪委大楼下。
两名神情冷峻、身着便服的中年男人直接找到了林峰。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半点客套，对方径直出示证件。
证件上，“肃源专案组”的红色印章，刺眼夺目。
“林峰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
谈话地点设在市郊的一处招待所。
房间里除了桌椅，空无一物，整个空间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抑。
主位上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国字脸，不怒自威。
肃源专案组组长。
“林峰同志，我们谈谈姜红虞。”
组长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地轻轻敲击，声音不大，却敲得人心头发紧。
“一个省厅干部的遗孀，为什么会对你一个当时还在县里的小科员，如此关照？”
林峰的后背瞬间挺得笔直。
他设想过无数种开场，唯独没料到，对方的第一刀，竟会砍向这里。
这哪里是核查吴振邦的名单，这分明是在审问他林峰的“来路”！
“洛老爹生前与家父是旧识。”林峰的回答滴水不漏，“我与洛雪，自幼相识。”
“只是旧识？”
组长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据我们所知，你回到东陵县的第一天，就极其精准地阻止了一场空难，救下了她们母女。这也是巧合？”
林峰仅是微微一愣，便从容应对。
“我当时接到了线报，称那趟航班存在安全隐患。身为公职人员，报警是我的职责。”
“线报？谁给你的线报？”组长步步紧逼。
“匿名电话。”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组长不再追问，话锋一转。
“吴振邦的名单，你怎么看？”
“触目惊心。”林峰只用了四个字。
“只是触目惊心？”组长拿起一支笔，在指尖转动，“名单上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把这份名单捅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
“我只信奉一点，毒瘤必须剜除，不论它长在什么位置。”
“说得好。”组长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赞许还是讥讽，“但有时候，你看到的毒瘤，只是为了遮掩一处更深的伤口。”
他将笔放下，声音陡然转冷。
“林峰同志，你胆子很大，能力也很强。但你要记住，水面上的波浪，永远是由水下的暗流决定的。”
“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希望你留在清远，不要有任何异动。”
这根本不是谈话，是警告。
他们怀疑他，怀疑他是一把刀，一把被姜红虞，或者姜红虞背后的人递出来，用以清除异己的刀！
走出招待所，林峰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单位。
他开着车，在空旷的城市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绕着圈。
口袋里那部加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林峰戴上耳机，接通。
听筒里，依旧是那个经过处理的冰冷合成音。
“感觉怎么样，林常委？肃源专案组的茶，好喝吗？”
“你到底是谁？”
“一个不想看到清远这盘棋，被下成死局的人。”对方轻笑一声，“我提醒过你，那份名单是问路石。现在看清楚了？他们问的不是吴振邦的后台，问的是你的来路。”
林峰猛地一脚刹车，将车死死钉在无人的路边。
“什么意思？”
“吴振邦是条疯狗，可他背后的人不是傻子。名单是真的，但名单上的人，也是弃子！”
“抛出这些省级干部，就是为了把水搅浑，制造一场更大的混乱！在这场混乱里，真正的主谋，就可以借着肃源这把刀，名正言顺地，去砍掉他真正的敌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第一次透出彻骨的寒意。
“而你，和姜红虞，就是他们要砍的第一个目标！”
“他们会把你塑造成一个野心家，一个靠着女人关系上位的无耻投机分子！只要把你打倒，姜红虞这条线，自然不攻自破！”
林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直到这一刻才惊觉，自己和姜红虞，从一开始就是被摆上祭坛的棋子！
“我凭什么信你？你说的那个真正的主谋，又是谁？”
“信不信由你。”
对方的语气恢复了平静，“至于他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因为他已经把你当成了眼中钉，下一步，他会让你身败名裂。”
“年轻人，有些浑水，不是你能蹚的。及时收手，还能自保。”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林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深沉的夜色，一点点将他的车和这座城市彻底隔绝。
当晚，林峰回到市委分配的临时宿舍。
门口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袋。
没有邮票没有地址，是有人亲手放在这里的。
林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捡起纸袋反手锁上门。
袋子没有封口，他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几张照片散落开来。
第一张机场。他站在姜红虞身边侧头和她说话，拍摄角度极其刁钻，看上去就是情侣间的耳鬓厮磨。
第二张他的车里。潘心怡坐在副驾递给他一份文件，照片虽模糊但两人的轮廓清晰可辨。
第三张招待所门口。他刚刚从那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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