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卫东被带走的时候，是在东城区住建局的全体大会上。
两名纪委工作人员，一左一右，直接从主席台上把他架了下来。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
钱卫东甚至连腿都是软的，几乎是被拖出去的。
台下上百名住建局的干部，鸦雀无声。
一周前，这还是一个谁都知道有问题，但谁都觉得动不了的人。
一周后，他成了一条死狗。
消息传回市纪委，纪检一室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有些诡异。
副主任老王将最后一份卷宗合上，推到林峰面前。
“主任，钱卫东全交代了。”
“宏发建筑的老板也抓了，连夜审的，吐了个干干净净。”
“幸福家园”那个项目的烂账，比他们最初预想的还要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林峰用那种近乎扒皮的手段去查，这颗雷，迟早要炸在几百户廉租房居民的头顶上。
“干得不错。”林峰在白板上，将钱卫东那条线彻底划掉。
“不是我们干得不错。”老王摘下眼镜，揉着酸胀的眉心，“是我干了二十年纪委，头一次见这么办案的。”
他抬头看着林峰，那个眼神很复杂。
有敬畏，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这个年轻人，不像是在办案，像是在解剖。
精准，冷静，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一刀下去，直中心脏。
老王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林峰和那个叫张超的年轻人。
“主任，”张超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但亮得惊人，“那个举报人，想见您一面，亲口跟您说声谢谢。”
“不见了。”林峰摆了摆手，“让他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钱卫东倒了，只是一个开始。
那张巨大的蜘蛛网上，每一个节点，都是一颗深埋的毒瘤。
他要做的，就是把它们，一颗一颗，全都挖出来。
他现在有权，有人，有省里技术部门的“天眼”支持。
势头，在他这边。
……
同一时间，市委大楼，常务副市长办公室。
吴振邦没有看文件，也没有喝茶。
他站在一幅裱好的字前，静静地看着。
字是他自己写的，一个“忍”字，笔锋藏而不露，力道却仿佛要透出纸背。
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
他拿起话筒，没有说话。
“老吴，是我。”电话那头，是一个听不出情绪的男声，“事情，我听说了。那个年轻人，很扎手。”
“是把刀。”吴振邦的评价很简短。
“刀，用久了会钝，用得太猛，会断。”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你现在的处境，不适合亲自下场。”
“我明白。”
吴振邦的视线，依旧落在那个“忍”字上。
林峰现在是英雄，是标杆，是潘卫国和柳长青竖起来的旗。
风头正劲的时候去碰他，是最愚蠢的做法。
“我听说，6.23案，技术支持是潘卫国的女儿亲自带的队？”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
吴振邦的身体没有动，但捏着话筒的指节，紧了一下。
“是。”
“年轻人，有能力是好事。但程序上，不能有瑕疵。不然，对她自己，也是个隐患。”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着，“为了保护年轻干部，也为了保证案件的绝对公正，走个内部流程，复核一下，很有必要嘛。”
吴振告诫自己要冷静，但这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全身的血液在加速。
好一招“保护年轻干部”。
好一招釜底抽薪。
林峰是刀，潘心怡的技术团队，就是磨刀石，是瞄准镜。
把他的眼睛和耳朵都打掉，这把刀，还怎么挥？
“我只是提个建议。”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具体怎么做，你们省纪委内部，比我懂规矩。”
“多谢。”吴振邦缓缓吐出两个字。
电话挂断了。
吴振邦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他走回办公桌，拿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林峰，你不是喜欢挖根吗？
我先断了你的根。
……
三天后。
林峰正在办公室里研究下一个目标。
钱卫东案的胜利，让整个纪检一室的士气达到了顶峰。
以前那些推一下动一下的老油条，现在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抢着要任务。
这就是势。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潘心怡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愤怒。
“林峰……”
她把一份文件，重重地拍在林峰的桌上。
是一份红头的内部通知。
【关于对潘心怡同志在“6.23”专案技术支持工作中部分操作程序进行内部审查的通知】
林峰的动作停住了。
他拿起那份通知，逐字逐句地看。
文件写得冠冕堂皇，全是官样文章，核心意思只有一个。
潘心怡，被停职了，今天下午就要被带去审查。
“他们说我的数据提取流程存在瑕疵！可能对证据的原始性造成潜在风险！”
潘心怡的拳头攥得死死的，“这就是个笑话！当时为了抢时间，所有操作都是省厅技术专家远程指导的！现在倒过来说我有问题？”
她气得胸口起伏。
这是对她专业能力的侮辱。
林峰没有说话，他只是把那份通知翻来覆去地看。
没有具体的指控，只有模糊的“程序瑕疵”。
没有外部调查，只有“内部审查”。
这根本不是要查案，这是要让她停下来。
“谁下的命令？”他问。
“省纪委的一个副书记，我不认识，没打过交道。”潘心怡的脸上满是烦躁，“我爸去问了，对方就一句话，例行公事，保护干部。”
“保护干部……”林峰重复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蜘蛛网白板前。
上面，他刚刚用红笔圈出了下一个目标，一条比钱卫东更深、更隐蔽的线。
在这条线的旁边，他还特意标注了需要潘心怡那边提供的技术支持方向。
现在，这条路，断了。
不是意外。
是精准打击。
“是吴振邦。”潘心怡咬着牙。
“不。”林峰摇了摇头，“他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子。”
吴振邦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绝不敢这么快就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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