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市委大楼，常务副市长办公室。
吴振邦，官复原职。
消息传开，整个市委大院静得可怕，仿佛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调查，不过是一场误会。
秘书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手腕在抖，大气不敢出。
“市长，省里的最终调查结论。”
吴振邦没看文件，端着一杯新沏的龙井，吹着热气。
“辛苦。”
两个字，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秘书的后背，冷汗瞬间湿透了。
这份所谓的“清白”背后，吴家出了多少血，动了多少埋了几十年的人情，他想都不敢想。
“那个林峰……”秘书的声音压得极低，“现在是市纪委常委，纪检一室的主任……省里直接下的任命。”
吴振邦吹茶叶的动作没停，热气模糊了他的脸。
“一个愣头青，撞了大运而已。”
“可他……”秘书想说，就是这个愣头青，差点把吴家的天给掀了。
吴振邦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轻轻一碰。
“他是一把刀，是够锋利，可惜没有刀鞘。挥得越猛，伤自己的口子就越深。”
“我们现在不用碰他。”
吴振邦靠进宽大的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派人盯紧他，他见的每一个人，办的每一件事，都记下来。”
“他太想往上爬，就一定会做事。做事，就会犯错。”
吴振邦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一条疯狗，逮谁咬谁。我们不用亲手打死他，等着就行。”
“等他自己，撞到一头……我们都惹不起的老虎身上。”
“到时候，从背后推他一把。”
秘书深深低下头。
“明白了。”
……
清远市纪委，纪检监察一室。
林峰上任第一天，没开会，没讲话。
会议室里，新装的巨大电子白板亮得刺眼。
上面，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密密麻麻，全是清远市近五年来所有被搁置、终止、定义为“证据不足”的举报案件。
一室的十几名老纪委站在下面，一个个都是人精，看着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背影，表情各异。
一个毛头小子坐火箭上来当他们的头儿，谁服气？
“林主任，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很多卷宗在档案室都快烂透了，再翻，怕是……”
副主任老王开了口，五十出头，头发稀疏，典型的老油条，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别折腾。
林峰没理他，拿起电子笔，在蜘蛛网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点上，画了个圈。
“东城区住建局，副局长，钱卫东。”
“三年前，实名举报，他在幸福家园廉租房项目里，收了宏发建筑三百万，换对方用劣质建材。”
老王皱眉。
“这案子我记得，查过。宏发老板咬死是借款，有借条。钱卫东老婆也说是娘家借的，后来还了，账都对得上，死案。”
“是吗？”
林峰按了下手里的遥控器。
白板画面切换，跳出一份银行流水分析图。
“省厅的技术支持，把钱卫东所有直系旁系亲属，近五年的账户，全扒了一遍。”
林峰的笔，点在一个异常的节点上。
“三百万，确实还了。但还款后不到一个礼拜，钱卫东的小舅子，一个在菜市场卖猪肉的，账户上突然多了一笔两百九十九万的理财收益。”
“巧的是，卖他理财产品的经理，是宏发建筑老板的小姨子。”
会议室里，死一般地安静。
老王脸上的肌肉狠狠抽了一下。
这种查法，简直是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
以前谁这么干过？还没等查完，人早就跑了！
“这……这也只能算疑点，构不成证据。”老王还在嘴硬。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钱卫东自己承认。”
林峰关掉白板，转身扫视众人。
“现在开始，分三组。”
“第一组，老王你带队，去查宏发建筑。别看账本，去工地，跟每个工人聊，把他们这三年用过什么料，从哪进的货，给我挖出来！”
“第二组，去查钱卫东。把他签过的每一个字，批的每一份文件，都给我调出来！”
“第三组。”
林峰的视线，落在角落里一个始终没吭声的年轻人身上。
张超，警校毕业没两年，一腔热血快被磨没了。
“张超，你带队。去找那个实名举报人。”
“告诉他，市纪委，重查此案。他当初不敢说的话，不敢给的东西，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林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老王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小子，是来真的。
不是来镀金，是来玩命的。
三天后，纪检一室灯火通明。
方便面和浓茶的味道混在一起，空气里全是亢奋。
张超红着眼，将一支录音笔和一叠照片拍在林峰桌上。
“主任！人全招了！”
他声音都在抖。
“他就是当年的工头，钱卫东和老板在酒桌上分钱，他就在场！还偷偷录了音！”
“这是他拍的，施工现场换劣质水泥的照片！”
另一头，老王也回来了。
他摘下眼镜，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将一份厚厚的询问笔录放在桌上，表情复杂，有疲惫，更有震撼。
“主任，找了二十多个工人，全证实了。宏发建筑就是个壳子，建材都是从小作坊进的，价格比市场价低一半都不止。”
老王顿了顿，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后怕。
“那个幸福家园，外表看着还行，里头就是豆腐渣。住进去，早晚得出人命。”
所有证据，完美闭环。
林峰站在那面巨大的白板前，看着钱卫东的名字。
在他的名字旁边，已经拉出了十几条线，密密麻麻。
他拿起红色的电子笔，在钱卫东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通知公安，准备收网。”
动作平静，仿佛这不过一件小案子。
但一室的所有人，看着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骨子里的寒意。
这个新来的主任，不是刀。
他是阎王手里的判官笔。
笔锋落下，生死已定。
难怪能迅速做上这个位置，本以为又是靠关系，看来是个有实力的真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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