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的。”林峰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告诉他，我手里拿着的，不是扳倒吴家的证据，而是能让他把清远市官场，从里到外清洗一遍的刀。”
……
深夜，清远市委家属院，一号楼。
潘卫国的书房里，只开了一盏老式的台灯。
灯下，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浓茶。
潘心怡将林峰带进来后，就被父亲一个手势，留在了门外。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潘卫国没有看林峰，他的视线落在那块被林峰放在黄花梨木书桌上的加密硬盘上。
“林峰，你胆子很大。”
潘卫国终于开口，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不出喜怒。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还敢直接找到我家里来。”
林峰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重生以来，他见过柳长青的沉稳，见过吴家的嚣张，但在这个男人面前，那些气场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是真正久居上位者的威压，不动如山，却又无处不在。
不管见过几次，依旧如此。
“东西，我女儿已经跟我说过了。”潘卫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
“说说你的看法。”
“为什么不走正常程序？为什么不先向柳长青汇报？”
这是一个陷阱。
回答得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目无组织纪律”的帽子。
“因为柳书记，顶不住。”林峰的回答很直接。
“这份证据，一旦从东陵县递上来，柳书记就会立刻成为吴家疯狂反扑的第一个目标。”
“他挡如果不住，整个东陵县的班子，都会被牵连进去。”
“我不能把他拖下水。”
潘卫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功劳，而是如何保护上级。
“所以，你就想把我拖下水？”潘卫国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不。”林峰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把您拖下水，我是在给您一把刀。”
他身体微微前倾。
“吴家在清远已经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毒瘤。它腐蚀了整个官场的生态，安居工程只是这个毒瘤爆开的一个小脓疮。”
“您比我更清楚，这个毒瘤不除清远永无宁日。”
“这份证据在别人手里是烫手的山芋。但在您手里它是切除毒瘤的手术刀。”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潘卫国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峰。
“你知道，一旦动了吴振邦会引起多大的震荡吗？”
“他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他背后牵扯到的关系网遍布全市，甚至延伸到了省里。”
“如果我们不能一击致命，那被撕碎的，就是我们。”
“稳定压倒一切，这个道理，你懂吗？”
林峰的视线，也投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
“我懂。”
“但我更懂，建立在危楼和人命之上的稳定，是最大的不稳定。”
“今天我们可以为了稳定，牺牲一个陈贵，牺牲几百户住在危房里的百姓。”
“那明天呢？”
“明天我们又要为了稳定，牺牲谁？”
“潘市长，这样的稳定，您要吗？”
潘卫国猛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欣赏和决断的复杂神情。
他死死地盯着林峰，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彻底看透。
许久，他走回书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
他没有避讳林峰，直接当着他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老书记，是我，卫国。”潘卫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清远，出事了。”
“对，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性质……极其恶劣！”
“……好，我明白了。我等您的指示。”
挂断电话，潘卫国重重地靠回椅背，他闭上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整个书房，安静得能听到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潘卫国重新睁开眼。
“省委连夜开会。”
他看着林峰，一字一顿。
“决定成立6.23安居工程腐败窝案联合专案组。”
“由省纪委监委牵头，省公安厅、省检察院协同办案，对吴家在清远市的所有问题，进行彻查。”
潘心怡在门外，紧张地攥着衣角。当她听到“省纪委”三个字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她知道，天，真的要变了。
“专案组，需要一个对情况最熟悉，下手最狠，也最没有顾忌的突破口。”
潘卫国的视线锁在林峰身上。
“从现在起，你，林峰，东陵县纪委监察室主任，调任6.23专案组，担任前期调查组组长。”
“直接向我汇报，直接向省委负责。”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潘卫国将那块加密硬盘，重新推回到林峰面前。
“用最短的时间，撕开吴家的口子。”
“人，我给你。权，我也给你。”
“我只要一个结果。”
林峰拿起那块冰凉的硬盘，它的重量，从未如此沉重过。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
凌晨四点。
清远市指挥中心大楼，一间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这里是“6.23”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
林峰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所有外围目标的抓捕小组已经全部就位！”
潘心怡将最后一份确认报告放在桌上。
“相关部门负责封锁宏远建设总部控制所有高管。”
“赵德海提供的账目证据以及我们从金盛贸易挖出的线索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闭环。”
“只要拿下吴天豪，拿到他本人签字的原始文件，就能把吴振邦彻底钉死。”
房间里，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十几个从省纪委、省公安厅、省检察院抽调来的精锐，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精神却高度亢奋。
这是清远官场十年未有之大案。
“吴天豪在哪？”
林峰转过身，将记号笔的笔帽盖上发出清脆的“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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