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拒绝了。”赵德海的声音很干涩，“我以为凭实力，能赢。”
他关掉视频，打开了最后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一份长达上百页的调查报告。
“我咽不下那口气。”
“我卖了公司最后一点股份，请了京城最好的私家侦探。”
林峰的视线，死死锁在屏幕上。
报告的核心，直指一笔五千万的资金。
这笔钱，从宏远建设为安居工程设立的专项账户上，以“工程预付款”的名义，转入了一家名为“金盛贸易”的皮包公司。
然后，这笔钱在一夜之间，被拆分成上百笔小额资金，流向了全国各地的私人账户。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金盛贸易的法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一问三不知。那些收款账户，全是买来的身份证开的，全是死账。”潘心怡眉头紧锁，“这条线，废了。”
“不，它没废。”
林峰的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了另一份文件。
那是他之前让老李他们整理的，关于安居工程所有分包商和供应商的资料。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大发建材。
就是那个在调查中途，突然申请破产，老板跑路的公司。
“心怡，查一下。”林峰的声音很冷。
“查大发建材申请破产前，所有的对公账户流水，和那个金盛贸易，有没有资金往来。”
潘心怡立刻拨通了市局经侦的电话。
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
赵德海紧张地攥着拳，额头上全是冷汗。
五分钟后，潘心怡的手机响了。
她开了免提。
“潘局，查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金盛贸易在收到宏远那笔五千万转账的第二天，给大发建材的账户上，转了三百万！”
“名义是，货款。”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德海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椅子都被带倒在地。
一瞬间，所有断掉的线索，全部被串联了起来！
吴天豪用五千万，买通了安居工程所有的供应商和分包商。
让他们在工程里，用劣质材料，偷工减料。
而那个突然破产跑路的大发建材，就是其中一个拿了钱的关键环节！
“这个混蛋！”潘心怡一拳砸在桌上，“他不是在盖房子，他是在盖坟墓！”
“不止。”林峰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
他将赵德海的调查报告，和他自己手里的所有证据，一份份在电脑上并列排开。
宏远建设的施工图纸。
劣质钢筋的检测报告。
被克扣的棚户区拆迁补偿款。
陈贵的死。
大发建材的破产。
现在，是这笔五千万的黑钱。
一张巨大的网，逐渐清晰。
网的中心，是吴天豪。
但林峰的直觉告诉他，吴天豪，只是这张网上，最显眼的一只蜘蛛。
真正织网的人，还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他的手指，落在了那份五千万的转账记录上。
金盛贸易。
为什么是金盛贸易？
一个做建材生意的，为什么要找一家贸易公司来走账？
林峰的脑中，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潘心怡。
“立刻查！金盛贸易这家公司，除了和宏远建设，最近三年，还和哪些公司有过大额资金往来！”
“特别是……和市政府项目有关的公司！”
潘心怡愣住了。
她瞬间明白了林峰的意思。
如果金盛贸易，不仅仅是为安居工程这一个项目洗钱呢？
如果它……是吴家专用的“白手套”呢？
潘心怡的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她再次拨通了电话。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房间里，三个人，三颗心脏，都在狂跳。
电话终于响了。
潘心怡按下了免提。
“潘……潘局……”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查……查到了。”
“金盛贸易，在过去两年，除了宏远，还和另外三家公司有资金往来。”
“这三家公司，中标了清远市……市里去年所有的绿化工程、道路修缮和旧城改造项目。”
赵德海的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潘心怡的呼吸，也停滞了。
林峰缓缓闭上眼。
吴天豪，完了。
吴振邦，也得受到牵连。
他要的，不是捅破天。
他要的，是把这天，换了。
赵德海瘫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潘心怡的拳头还抵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
“五千万的黑账，牵扯出全市近一半的市政工程，再加上吴天豪亲自承认吴振邦是后台的视频……”
“这已经不是证据链了这是把吴家送上断头台的绞索！”
她的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激动。
林峰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将电脑上所有并列的文件一一关闭，只留下漆黑的屏幕映出三张凝重的脸。
“不，”
潘心怡脸上的兴奋凝固了。
“这还不够。”
林峰的语气很平静。
“这些东西能让吴天豪死能让吴振邦脱层皮，但杀不死整个吴家。”
吴家在东陵在清远，盘踞了数十年。
它的根须早已和这片土地的每一寸权力与利益都纠缠在了一起。
砍掉一根主干旁边立刻会有新的枝丫生长出来。
想要彻底铲除就必须连根拔起，再用火烧一遍撒上盐。
潘心怡沉默了，她明白林峰的意思。
这份证据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从县纪委上报到市纪委一层层走下去，等到了吴振邦面前时威力早就被稀释得一干二净。
对方有无数种方法在流程中把水搅浑，找人顶罪最终大事化小。
“那怎么办？”赵德海哑着嗓子开口，眼里刚刚燃起的火焰又开始摇摇欲坠。
林峰站起身走到潘心怡面前。
“心怡，我需要见你父亲。”
潘心怡猛地抬头。
她设想过林峰会提出各种激进的方案，唯独没想过这个。
直接面见市长潘卫国。
这不是越级上报，这是在用政治生命做一场豪赌。
赢了，一步登天。
输了，粉身碎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潘心怡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爸他……他不会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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