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谁啊?”陈贵的酒醒了大半,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桌子腿。
“吴天豪给你二十万,是让你闭嘴的,还是让你还赌债的?”
林峰一句话,让陈贵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抄起一张凳子。
“你他妈的……”
“坐下。”
林峰的语气很平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二十万,不够你还债。等你老婆孩子知道了,你这个家,就散了。”
陈贵举着凳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你当吴天豪是活菩萨?安居楼那窟窿有多大,你心里没数?他现在拿钱堵你的嘴,等风头一过,第一个要埋的就是你!”
林峰端起酒杯,推到他面前。
“一个连自己女儿学费都拿不出来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在牌桌上充好汉?”
这几句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句句扎在陈贵的心窝上。
他不是不怕,他是被赌债和恐惧逼到了绝路,只能用酒精和赌博来麻痹自己。
哐当。
凳子从他手里滑落。
陈贵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酒,脖子一仰灌了下去。
“你……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什么都不想干。”
林峰把酒瓶推了过去,“就是觉得你这辈子给别人盖了那么多房子,到头来连个家都没有,不值。”
陈贵没说话,他一把抢过酒瓶对着瓶嘴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
眼泪混着酒,从他满是胡茬的嘴角狼狈地流了下来。
许久,他放下酒瓶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
“明天。”他盯着林峰,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别的东西,“明天晚上,江边大排档我跟你喝。”
林峰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压在桌上。
“你的账我先替你结了。”
……
第二天,夜幕降临。
江边的大排档灯火通明。
林峰点好了菜,一个人坐在桌边等了很久。
桌上的菜换了一轮,已经凉透了。
陈贵,没有来。
林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拿出手机正要拨号,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他接通。
电话那头是聂天翔焦急又凝重的声音。
“林主任,出事了!”
“刚刚接到报警,在下游的河道里发现一具浮尸。”
“初步辨认,就是你要找的陈贵……”
电话那头说完,只剩下死寂,林峰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浮尸。
陈贵。
这两个词在他脑中撞击,轰然炸开。
他甚至不用去现场,就能猜到法医报告上会写着什么。
“失足落水,溺水身亡,体内酒精含量超标。”
天衣无缝。
吴天豪用一具冰冷的尸体,做出了最彻底的回应。
“尸体在哪?”林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吓人。
“市法医中心。聂局第一时间联系了潘局,动用市局的力量把尸体截下来了。否则,现在可能已经被人拉去火化了。”
潘心怡的反应很快。
但那又如何?
人已经死了。
“知道了。”
林峰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桌上。
他没有愤怒,没有捶桌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那条在棋牌室里被逼到绝路,眼里终于燃起一丝希望的小杂鱼,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
干净,利落。
吴天豪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不仅能用钱堵住人的嘴,更能用死亡,让所有想开口的人,永远闭嘴。
林峰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东陵县的夜景依旧繁华。
可这繁华之下,不知多少暗流涌动。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名为“无力”的东西。
不是对手太强,而是这张保护伞太大,大到可以将阳光和公理,都隔绝在外。
……
第二天,联合调查组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陈贵“醉酒失足”的消息,像一阵阴风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安居工程的事,埋头在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文件里,办公室里只剩下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年轻人,捧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林峰面前,将文件袋放在桌上。
“市府办的督办函。”
说完,他转身就走,多一个字都没有。
老李颤抖着手打开文件袋,抽出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红头文件。
他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白了。
“主任……”
林峰接了过来。
文件用词官方且严厉。
【关于东陵县“安居工程”项目调查工作进展迟缓,引发不良社会影响的通报】
通篇没有提林峰的名字。
但字字句句,都在敲打他这个调查组的负责人。
“调查工作存在畏难情绪,方式方法简单粗暴,不仅未能查明真相,反而激化了官民矛盾……”
“……责令相关负责人深刻反省,尽快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案,平息事态,给市委市政府,给人民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一顶巨大的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吴家甚至懒得再用暗地里的手段,他们开始动用规则,从上到下,光明正大地碾压。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是柳长青的秘书。
“林主任,书记请您立刻过来一趟。”
柳长青的办公室里,烟雾比上次更浓。
地上,已经丢了四五个烟头。
他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
“市里的文件,看到了?”
“刚收到。”林峰关上了门。
“吴振邦亲自打的电话。”柳长青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和烦躁,“问我东陵县的纪委,是不是换了一个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在当家。”
他走到林峰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半米。
“他说,你许诺给老百姓一个星期,现在时限快到了,你查出了什么?”
“你不仅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死了一个关键人!”
柳长青的质问,像一记重拳。
“陈贵是被灭口的。”林峰的回答,简单直接。
“证据呢?”柳长青反问,“法医报告上写着他是被谋杀的吗?公安局的立案侦查报告呢?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