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敲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主任，这事儿您不该当众揽下来啊。”
老李把一杯刚泡好的茶放在桌上，“安居工程是省里挂牌的重点项目，水深着呢。”
“宏远建设的老板，听说背景通天，县里没人敢碰。”
“正因为没人敢碰，才要碰。”林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去住建局，把安居工程从立项到验收的所有文件，全部调过来。”
老李的脸色变了变。
“主任，住建局的周局长身份不一般……我怕他们……”
“你就说，是我要的。”林峰放下茶杯，“他们要是不给，你就回来。”
老李走了。
林峰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吴家。
马富光只是吴家在东陵县公安系统的一条狗。
那在住建、国土这些油水更丰厚的领域，必然还养着别的狗。
这张盘根错节的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不到一个小时，老李就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主任，他们不给。”
老李的声音都有些发虚，“周局长说，安居工程是市重点项目，所有档案都是绝密，没有市领导的批示，谁都不能看。”
“他还说……还说我们纪委的手，伸得太长了。”
这是赤裸裸的对抗。
马富光虽然倒了，但他留下的关系网，依然在运转。
就在这时，林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潘心怡。
【宏远建设，背后老板，吴天豪。】
【清远市常务副市长吴振邦的亲侄子。】
吴振邦！
这个名字让林峰瞳孔一缩。
吴家的核心成员之一，在清远市的权力仅次于市长和市委书记，是吴家在政界真正的靠山！
吴天豪，比那个纨绔子弟吴启，层次更高，手段更隐蔽。
崔建勋的案子，只是掀开了吴家黑幕的一角。
而这个安居工程，很可能就是通往吴家核心的另一把钥匙。
叮铃铃……
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响了，是柳长青的秘书。
“林主任，书记请您过去。”
柳长青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当众许诺，一个星期给交代。”柳长青掐灭手里的烟，“胆子不小。”
“不开这口，今天县政府的门就得被堵死。群体性事件的帽子扣下来，谁都担不起。”林峰的回答很直接。
“周局长那边，你去碰钉子了？”柳长青换了个话题。
“他拿市里当挡箭牌。”
“吴振邦的侄子，他当然有底气。”
柳长青的指尖在烟灰缸边缘弹了弹，“这个吴天豪，这些年，宏远建设在清远市接了不少政府项目，账目做得天衣无缝。”
“想从账上查他，不可能。”
这既是提醒，也是敲打。
柳长青在告诉他，这条路，比上次查马富光要难上十倍。
“所以，不能从账上查。”林峰迎着柳长青的视线。
柳长青眉毛一挑。
“那就从人上查。”林峰继续开口，“既然房子是豆腐渣，那验收环节，必然出了问题。监理、质检、住建局的验收小组，不可能都是瞎子。”
“只要有一个人开口，就能撕开一道口子。”
柳长青沉默了片刻。
“聂天翔那边，我会打招呼。”他重新点上一根烟，“公安系统，全力配合你。”
林峰站起身。
“谢谢书记。”
“别急着谢我。”柳长青吐出一口烟圈，“吴振邦那里，我顶不了多久。一个星期，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要是交不了差，谁也保不住你。”
从柳长青办公室出来，林峰没有回自己办公室，而是直接拨通了聂天翔的电话。
“聂局，我是林峰。”
“林主任，你的事我听说了，书记也刚给我打过电话。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聂天翔的声音沉稳有力。
“帮我查三个人。”林峰的语速很快。
“安居工程的项目监理方总负责人。”
“市质检站派驻的现场负责人。”
“还有，县住建局工程验收科科长。”
“查他们最近半年的银行流水，家庭成员名下资产变动，还有……他们最近在干什么，和谁接触。”
“我都要。”
……
才坐上第一监察室主任的位置不到四十八小时，林峰桌上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这部电话，是县委内部的加密线路，只有副科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安装。
他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没有自报家门，只传来一个平稳的男声，语调里听不出年纪，却压迫感十足。
“林主任？”
“我是。”
“吴市长很关心东陵县的安居工程。”
吴市长。
清远市常务副市长，吴振邦。
那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敲打着。
“吴市长让我带句话，这个项目是省里挂牌的民生工程，关系到稳定大局。”
“林主任年轻有为，柳书记看重的人，应该懂得什么叫分寸。”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请转告吴市长，县纪委会依法依规，实事求是。”林峰的回答，针锋相对。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顾全大局，才是真正的才俊。”
啪。
电话被直接挂断。
林峰将听筒放回原位，吴振邦，终于亲自下场了。
这盘棋的级别，瞬间被拉到了市级。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老李探进半个身子，脸色煞白，比昨天去住建局碰钉子时还要难看。
“主任……”
“进来说。”
老李反手关上门，几步冲到桌前，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聂局长那边……回话了。”
“那三个人，全没了！”
“监理方的总负责人，昨天连夜请了长假，说老娘病危回乡下了！”
“市质检站那个，手机直接关机！单位说他突发急性肠胃炎，住院了，哪个医院，一问三不知！”
“住建局的验收科长最邪门，今天一早他老婆就报警，说他……失踪了！”
老李一口气说完，额头的冷汗往下淌。
“银行流水查了，干净得吓人！家里亲戚的资产，也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天罗地网。
所有线索，在一夜之间，被剪得干干净净。
这股力量，已经超出了一个宏远建设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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