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特殊。
内部审查。
全都是滴水不漏的官样文章,马富光的手果然够长,连这里都提前打点好了。
林峰没说话,直接摸出手机,当着王科长的面,调出了一个号码。
“我只是县纪委的小科员,不懂市局的规矩。”
“这份函是潘局长办公室批的,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潘局长,是不是程序上有什么误会?”
“潘局长”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砸在王科长心口。
他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死死盯着林峰的手机,那表情相当复杂。
“等等!”
王科长一把按住林峰的手,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林同志,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嘛!”
“我去跟上级再请示一下!你稍等!”
他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办公楼,脚步踉跄。
十分钟后,王科长回来了,制服的领口湿了一小块。
“可以了。”他大口喘着气,“上级特批了。”
“不过探视前,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安抚犯人情绪,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三天后,上午十点,你再来。”
林峰收起手机,他清楚,这三天,就是对方留出来通风报信,给刘建军做“思想工作”的时间。
也好,他倒要看看马富光和吴家能把这出戏演到什么地步。
三天后,林峰再次踏入监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走廊里擦肩而过的狱警脚步都快了几分,投来的视线充满了审视。
林峰被带进一间狭小的探视室。
房间中央一张铁桌将空间一分为二。
咔哒。
对面的铁门打开,一个干瘦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囚服,身形佝偻,头发剃得很短。
他就是刘建军,老六。
老六坐下,双手放在桌上,视线飘忽就是不看林峰,反而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天花板的角落。
“刘建军,我叫林峰,县纪委的。”
老六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开了口,声音沙哑。
“今天伙食不错,有肉就是盐放多了点。”
林峰身体前倾。
“我来,是想问问崔建勋的事。”
老六终于把视线从天花板上挪开,却只是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崔什么?不认识。”
“警官,你们这儿的钟,好像慢了两分钟。”
他表现得油滑又老道,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林峰注意到,他放在桌上的右手,拇指正无意识地反复摩擦着食指的关节,都快磨破皮了。
这是极度紧张的表现。
“案发前一个星期,他来这里看过你,别说你不记得。”
“哦,好像是有这么个老头。”老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记不清了,来来往往的人太多。”
“他跟你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就问我在这里习不习惯,缺不缺东西,跟你们一样,走个过场。”
老六说完,还冲着角落里的监控探头,咧嘴笑了笑。
似乎在向监控背后的人传递什么信息。
林峰靠回椅背,不再跟他兜圈子。
这些官方问话,根本撬不开他的嘴。
“行,不说崔建勋。”
林峰换了个话题。
“我们聊聊你,还有两年就出去了吧,想好出去干什么了吗?”
老六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出去就回家,还能干什么。”
“回家?”林峰笑了,“吴家许了你一笔钱,让你老婆孩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条件就是你在这儿把嘴闭牢,我说的对不对?”
老六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
林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针,“你替吴家顶了矿上的雷,就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拿到钱,跟老婆孩子团聚?”
林峰身体再次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字一顿。
“你太天真了,不明白自己只是随手可弃的棋子。”
“一个知道吴家矿难死了上百人秘密的活口,他们会让你安安稳稳地走出这扇大门?”
“你对他们来说,最大的价值,就是死在出去的路上!”
“一场意外,一场急病,甚至可能就是一顿吃坏了肚子的饭!”
“人死了,秘密就永远是秘密,那笔钱,他们也省了!”
句句诛心!
老六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林峰没有停。
“你女儿叫刘思思,今年上高三了吧?成绩很好想考政法大学。”
老六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在想,她要是知道她爸爸为了保护一群杀人犯最后连命都丢了,她会怎么想?”
“你以为你在保护她?不,你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你没了,吴家会照顾她们母女?别做梦了!他们只会把她们当成新的威胁除之而后快!”
老六全身开始发抖,不是装的,是控制不住的颤栗。
他不是悍匪,只是个被逼上梁山想给家人挣条活路的小人物。
家庭是他唯一的软肋。
林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崔建勋就是想帮你才死的。”
“是把真相说出来戴罪立功,换你女儿一个安稳的未来,还是继续给吴家当狗赌你出去后会不会被灭口,”
“你自己选吧。”
林峰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看他一眼。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了,你老婆昨天去医院了,查出来是乳腺癌早期。”
哐当!
身后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
刘建军一屁股瘫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喉咙里挤出野兽般嗬嗬的声响,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半分油滑与试探,只剩下被扒光了伪装的惊恐。
“你……你……”他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林峰没有动。
他就站在原地,冷冷地俯视着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
那句关于乳腺癌的话,不是恐吓。
那是潘心怡给的资料里,一条不起眼的备注。
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林峰递出的,最锋利的一把刀子。
刀子不见血,却能杀人!
林峰缓缓蹲下身,与地上狼狈的刘建军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