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潘心怡抵达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县纪委监委。
办公室里往日聊八卦的声音没了，只剩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笔掉在了地上那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林峰坐在工位上，屏幕上的文档一片空白。
他没理会那些投向他这里的，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打量。
下班后他没回家，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从市反贪局公示信息上找到的号码。
电话嘟了一声，就通了。
“谁？”
声音干脆利落，是个女人。
“潘局长，东陵县纪委林峰。”
林峰压着嗓子。
“关于崔建勋的案子，我有点东西您绝对想看。”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一秒，两秒……
这短暂的沉默几乎能把人的神经绷断。
“明天上午十点，清风路街角咖啡馆。”
嘟嘟嘟……
电话挂了。
林峰捏着手机，手心已经全是汗。
赌对了。
……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林峰已经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点了两杯美式。
十点整，一辆普通的黑色大众停在路边，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的女人推门而入。
女人没化妆，长发干练地束在脑后，走路带风，坐下的瞬间，整个咖啡馆的嘈杂似乎都离她远了三分。
她就是潘心怡。
潘心怡径直走到林峰对面坐下，没有半句客套。
“你只有十分钟。”
林峰将面前的咖啡推到一边。
“潘局，崔建勋出事前，一直在调查吴家的矿山。”
他也不绕弯子。
潘心怡端起服务员送来的白水，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没接话。
她在等。
“吴家矿山底下，埋着的不是煤，是人命。”林峰一字一顿。
潘心怡的动作停了。
“继续。”
“崔建勋的遗孀告诉我，他曾念叨，矿难瞒报，死了上百人。他想捅破这天，结果天没破，他自己先没了。”
林峰直视着她。
“而负责办这个案子，并迅速定性的，是县公安局副局长，马富光。”
潘心怡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
“马富光，我听过。”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有股穿透力。
“我来东陵县之前，市局信访办转过来几封匿名举报信，写了一年了。”
潘心怡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信里提到的内容，跟你说的，高度吻合。矿难、吴家、还有几个关键人物，其中一个，就是马富光。”
林峰心中一动。
果然，她不是来走过场的，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信，只是信，不是证据。”潘心怡的语气很平静，“吴家在清远市经营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没有一击致命的证据，任何调查都会石沉大海。”
她看着林峰。
“甚至，发起调查的人，自己也会惹一身骚。”
这既是陈述也是警告。
林峰笑了。
“这身骚我已经惹上了。”
他把这几天在单位被孤立，查阅卷宗被拒的情况简单说了。
“马富光在县纪委的关系很硬，把我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所以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开路？”潘心怡一针见血。
“不。”林峰摇头，“我不是来求您开路的，我是来给您当路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潘局，您是市局空降的大领导，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您这把刀太亮，还没出鞘，吴家和马富光就先防着了。”
“但我只是个没人注意的小科员。”
“他们把我当成一只苍蝇，随便就能拍死。可就是这只苍蝇，能飞到他们注意不到的角落，叮开他们藏得最深的烂肉！”
“有些脏活累活，我去做，比您方便得多。”
潘心怡这次才算是正眼打量起这个年轻人。
她以为林峰是个走投无路了想来抱大腿的愣头青。
没想到对方的思路如此清晰，甚至已经为她规划好了角色定位。
“吴家是黑恶势力，马富光是他们的保护伞。”
“咱们是天然的盟友。”
潘心怡沉默片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推到林峰面前。
“这是我们对崔建勋案初步排查时，发现的一条被马富光刻意抹掉的线索。”
林峰打开纸袋，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上面记录着一条探监记录。
案发前一周崔建勋去过市第二监狱。
探视对象：刘建军外号“老六”。
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干部一个在牢里蹲着的滚刀肉。
这两条八竿子打不着的线，在案发前诡异地交汇了！
绝不可能是巧合！
“马富光的结案报告里一个字都没提这次探视。”
潘心怡的指尖点在“老六”的名字上，声音冰冷。
“他要么蠢到觉得这不重要，要么……就是他怕！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崔建勋和这个老六，到底谈了什么！”
这是马富光极力掩盖的线索，也必然是通往真相的钥匙！
林峰将文件收好。
“这条线索，我需要权限。”
“我会给你开具一份协助调查函。”潘心怡站起身，“以市反贪局的名义。”
她停顿了一下。
“林峰，柳书记没有看错人。”
“我希望，我也没有。”
潘心怡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林峰坐在原位，用指尖敲击着牛皮纸袋。
马富光，吴家……你们堵死了我所有的路。
那我就在你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自己凿出一条路来！
他回到单位，看都没看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直接拨通了监察室主任的内线电话。
电话接通。
“主任。”
“我，林峰。”
“我申请请假一天，病假……”
……
市第二监狱的大门。
林峰将那份盖着市反贪局红章的协助调查函，直接从窗口递了进去。
窗口里的狱警扫了一眼，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压低声音汇报了几句。
没多久，一个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男人快步走了出来，胸牌上写着：狱政科，王科长。
“协助调查？”王科长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皮笑肉不笑。
“探视刘建军？”
他将调查函推回林峰面前。
“林同志，不好意思，不是我们不配合。”
“但这名犯人情况特殊，正在接受内部审查，按规定，暂时不能会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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