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身后的亲卫立刻上前,谨慎地接过那染血的油布卷,检查无异后,才呈给李言。
李言迅速解开油布,展开那张用粗糙皮革硝制、绘制着密密麻麻标记的地图。地图虽简陋,但山势、道路、寨墙、哨塔、甚至一些隐秘的地道出口,都标注得清晰异常。其中一处位于后山隐秘山洞的标记,被特别圈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粮窖”二字,另一处靠近主寨库房的标记旁,则写着“疑藏军资”。地图上还用不同的符号,清晰地标注了各处守卫的换防时间和大概人数。
李言的目光在地图上飞速扫过,结合鹰愁涧的地形,一个大胆而精妙的战术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石勇:“石勇!你寨中旧部,可还有人能引路?可识得通往这粮窖和军资藏匿点的秘径?”
石勇眼中燃起希望之火,挣扎着想要站起:“有!罪民虽伤,尚能引路!寨中尚有数条只有老兄弟才知的隐秘小路,可避开明哨暗卡!罪民……”
“不必你亲自去!”李言果断打断他,目光转向石勇身后一个相对年轻、伤势也较轻的汉子,“你,叫什么?”
那汉子一愣,随即挺直腰板:“回殿下,小的石柱!是寨主…是石大哥的族弟!”
“好!石柱!”李言声音斩钉截铁,“本王命你,挑选两名熟悉地形、腿脚利索的兄弟,即刻出发!目标,后山粮窖!不必战斗,只需确认位置是否如地图所示,有无重兵把守,并探明一条最安全的潜入路径!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是!殿下!”石柱精神一振,立刻点出两人,接过李言递回的地图,仔细看了粮窖位置几眼,将地图深深记入脑海,便如同矫健的猎豹般,迅速消失在嶙峋的山石和灌木丛中。
李言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手指重重地点在主寨的位置,又划过一条曲折的路线,最终落在地图上标注的一处名为“落鹰峡”的险要之地。他眼中闪烁着冰冷而智慧的光芒。
“陈平!”李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末将在!”陈平跨前一步,抱拳应诺,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王彪那狗贼虽逃,但他此刻,必定已与座山雕汇合!”李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定会将我部伤亡惨重、已成惊弓之鸟的‘实情’,添油加醋地告知座山雕!更会献上一条他认为能‘全歼’我军的‘妙计’!”
李言的手指猛地戳在“落鹰峡”的位置:“此地形如口袋,两侧陡峭,仅一狭窄入口。若我军‘溃败’至此,被贼寇两头堵死,必是死路!以王彪那蠢货的见识和座山雕的贪婪,此计正中下怀!”
陈平眼中精光爆闪:“殿下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正是!”李言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凛然杀意,“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处理伤势,收集散落箭矢武器!一个时辰后,陈平,本王给你一千五百人,打出本王旗号!给本王大张旗鼓,偃旗息鼓地‘溃败’!一路丢弃破损兵甲、旗帜,做出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目标——落鹰峡!务必要让山贼的探子,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们是如何‘狼狈不堪’地逃进那个‘绝地’!”
陈平立刻明白了李言的意图,脸上露出狰狞而兴奋的笑容:“末将明白!定演得比真的溃败还像!让座山雕那老狗和王彪那叛徒,以为我们已是他砧板上的肉!”
“很好!”李言赞许地点点头,目光转向石勇和他身后那些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汉子,“石勇!”
“罪民在!”
“你熟悉地形,更熟悉座山雕的兵力部署。你挑几个伤势不重、熟悉道路的兄弟,随本王行动!”李言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极其隐秘、几乎贴着悬崖峭壁的路线,直指地图上标注的“黑云寨”主寨后方,“我们走这条‘鬼见愁’!待陈平将山贼主力诱入落鹰峡,便是我们直捣黄龙之时!”
李言的目光最终落在地图上那个标注着“疑藏军资”的库房位置,眼神深邃如寒潭:“王家、惠王……勾结山贼,截我军资,害我袍泽……本王倒要看看,这贼巢里,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铁证!”
残阳如血,将千峰寨主寨“黑云寨”那粗犷狰狞的木石寨墙涂抹上一层刺目的猩红。聚义厅内,气氛却如同滚沸的油锅。
“哈哈哈!彪统领,你这消息可当真?”一个身材矮壮、面皮黝黑、左眼带着黑色眼罩的独眼龙踞坐在铺着虎皮的主位上,正是盘踞此地的大匪首“座山雕”赵黑子。他独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凶残的光芒,死死盯着下方狼狈不堪、浑身沾满尘土草屑的王彪。
王彪此刻哪里还有半分京都卫将领的威风,他跪在地上,脸上堆满了谄媚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千真万确!赵大当家!小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李言小儿在鹰愁涧中了咱们的埋伏,死伤惨重!陈平那莽夫带人冲出来时,身边拢共也就剩下一千多号残兵败将,个个丢盔弃甲,吓破了胆!李言那小子更是被砸得灰头土脸,差点就交代在里面了!全靠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石疯子带人不要命地冲击咱们后路,才让他们侥幸逃了出去!”
“石勇?那个丧家之犬还没死透?”赵黑子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暴戾,随即被更大的狂喜淹没,“好!好!好!彪统领,你这次立了大功!惠王殿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旁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阴鸷的师爷捻着胡须,阴恻恻地补充:“大当家,王统领带来的消息,与咱们探子回报一致。李言残部确实在鹰愁涧外二十里的野狼坡扎营,一片死气沉沉,连像样的营栅都没立起来。看来是真的被打残了。”
“大当家!”王彪膝行两步,脸上露出狠毒又急切的神色,“机不可失啊!李言小儿此刻已成惊弓之鸟,军心涣散!他们必定急于找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喘息!离他们最近的险地,就是落鹰峡!那地方您知道,两头窄中间宽,进去就是个死葫芦!只要咱们提前埋伏好人马,等他们一钻进去,堵住两头,居高临下,万箭齐发!管教他们插翅难飞!李言小儿和那陈平的首级,唾手可得!到时候,惠王殿下许诺的荣华富贵……”
“落鹰峡?”赵黑子独眼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妙!彪统领,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这地方用来包饺子,再合适不过!惠王殿下要李言小儿的命,咱们兄弟要他们的辎重和脑袋领赏!哈哈哈!”
他狂笑着站起身,拔出腰间的鬼头刀,狠狠劈在面前的木案上,木屑纷飞:“传老子将令!寨中兄弟,除了看守寨门和库房的老弱,其余能拿得动刀枪的,都给老子集合!带上所有的弓箭!老子要亲率主力,去落鹰峡给太孙小儿送终!彪统领,你就跟在老子身边,好好看看,咱们是怎么把你这群‘老同僚’剁成肉酱的!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大当家!谢大当家!”王彪心中狂喜,连连磕头,眼中闪烁着对功名利禄的无限贪婪和一丝残忍的快意。
他似乎已经看到李言和陈平在箭雨中被射成刺猬的景象,看到自己带着剿灭太孙的“大功”回到惠王身边,平步青云!
黑云寨如同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沸腾起来。粗野的叫骂声、兵器的碰撞声、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近两千名山贼在大小头目的驱赶下,乱哄哄地在寨门前集结。
赵黑子骑在一匹抢来的高头大马上,独眼扫视着这群乌合之众,志得意满。
王彪也被塞了一匹马,跟在赵黑子身边,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想象着即将到手的泼天富贵,激动得手心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