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捏着这张薄纸,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无尽山脉的黑风寨…王家商队运粮…同乡关系…昌王这是在告诉他,惠王不仅贪墨军饷,更可能用这些钱粮,暗中资助甚至豢养着本该被剿灭的山贼!形成了一个吞噬军饷、养寇自重、再用剿匪之名继续贪墨的恐怖闭环!
碎片化的证据,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虚报阵亡,冒领抚恤陆文轩提供的寒门官吏线索可能指向户籍异常。
倒卖军械粮秣。
资助山贼,养寇自重!
一个庞大、黑暗、令人不寒而栗的利益链条和犯罪闭环,在李言脑海中逐渐清晰!核心便是惠王的母族——王家!钱粮最终流向王家及其关联势力,用于豢养私兵、贿赂官员、甚至资助山贼!
然而,致命的短板也摆在眼前!
李言没有直接证据链证明王忠福、惠王本人下达指令贪墨军饷、资助山贼。关键的账目被毁,经手人被灭口。西郊三号仓的物资只能证明王家倒卖,无法直接与军饷亏空挂钩。昌王的密信更是无法公开的匿名情报。
距离他承诺的一个月剿灭京西匪患的期限,已不足二十日!老皇帝的口谕如同悬顶之剑。
谣言和“遗属造反”的威胁随时可能引爆更大的危机!
军饷亏空的阴影如同瘟疫在营中蔓延,虽然强行接管了一批物资,但杯水车薪。大部分士兵依然在疑虑,这支“缺粮少饷”、主帅又被谣言缠身的军队,如何能去剿灭凶悍的山贼?
帅帐内,灯火通明。李言、李信、陈平、赵伟等人围在沙盘(新的)旁,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沙盘上,代表黑风寨的黑色旗帜,插在无尽山脉的险要之处,如同狰狞的獠牙。
“殿下,”李信的声音带着沙哑,“查获的物资已登记造册,王福也暂时收押。但仅凭这些,最多扳倒王福和几个小虾米,伤不到王忠福和惠王的筋骨!而且,这些物资数量,对于剿匪所需,仍是远远不够!兄弟们…兄弟们私下都在议论,粮饷不足,这仗怎么打?”
陈平一拳砸在沙盘边缘,怒道:“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那群蛀虫逍遥法外?看着兄弟们饿着肚子去送死?”
赵伟忧心忡忡:“殿下,寒门官吏那边,方谦、吴远已经秘密接触了,他们很谨慎,只提供了一些零碎的口头信息,关于钱有禄异常签字流程和孙德海压下损耗报告的旧事,缺乏书面实证。郑老栓那边…还没回音。就算拿到一些户籍疑点,也难以形成完整证据链指控王家。”
李言的目光死死钉在沙盘上黑风寨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心中如同翻江倒海。昌王送来这把指向黑风寨的刀,既是助力,也是陷阱!他若去剿黑风寨,正中昌王下怀,借他之手削弱惠王势力。但黑风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以京都卫目前缺粮少饷、士气不稳的状态,强攻必定损失惨重!万一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他若不去,则坐实“无能”,更会错过可能存在的、王家与山贼勾结的铁证!
去,还是不去?查,还是不查?剿,如何剿?
“我们没有时间了。”李言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惠王等着看我们内乱崩溃,昌王等着坐收渔利,皇爷爷等着我的‘交代’,山贼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如同出鞘的利剑:
“李信!”
“末将在!”
“营内整肃不能停!稳住军心!查获的物资,优先保障即将出征的先锋部队!告诉将士们,本王与他们同生共死!此战若胜,所有亏欠,十倍偿还!此乃军令!”
“末将领命!”
“陈平!”
“末将在!”
“你亲自挑选五百最精锐、最可靠的悍卒,配齐从西郊仓缴获的最好装备!明日拂晓,随本王轻装简从,秘密开拔!”
“殿下!您要亲自…”陈平一惊。
“目标——无尽山脉,黑风寨!”李言的手指狠狠点在沙盘上那面黑色旗帜上,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昌王想借刀?本王就做这把最锋利的刀!但不是替他杀人,是替我们自己——挖出王家养寇的铁证!用山贼的血,来祭旗!来补我们的粮饷!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可是殿下!”赵伟急道,“黑风寨险要,我们兵力不足,粮草不继,又无详细情报,贸然深入…。”
“险中求胜!”李言斩钉截铁,“我们没有选择!这是唯一的破局之路!昌王送来的消息,就是我们的情报!黑风寨与王家的联系,就是我们最大的突破口!
打掉它,不仅能缴获物资补充军需,更能从俘虏口中撬出王家资助山贼的铁证!届时,人赃并获,我看王忠福如何狡辩!看惠王如何自处!”
他环视众人,语气森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战,许胜不许败!胜,则海阔天空!败…本王与诸君,共赴黄泉!也绝不做那束手待毙的懦夫!”
帅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李言这破釜沉舟、剑走偏锋的决断,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绝望的阴霾,也点燃了众人骨子里的血性与疯狂!
“末将愿随殿下!踏平黑风寨!”陈平第一个单膝跪地,眼中凶光毕露。
“末将誓死追随!”李信、孟凡等人轰然应诺!
赵伟看着李言决绝的背影,老泪纵横,最终也重重跪下:“老奴…愿为殿下前驱!”
“好!”李言拔出佩剑,剑锋直指帐外无尽山脉的方向,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帅帐:
“传令三军!厉兵秣马!明日——出征!”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京都卫大营辕门悄然开启,没有号角,没有鼓声,只有铁蹄包裹着厚布踏在冻土上发出的沉闷声响。李言一身玄色轻甲,外罩黑色披风,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一马当先。身后,是陈平精心挑选的五百骧龙卫及京都卫悍卒组成的先锋营。
人人轻装简从,只携带三日干粮、必要的武器和从西郊三号仓缴获的强弩利刃,如同一支沉默的黑色利箭,射向西北方向层峦叠嶂的无尽山脉。
队伍的气氛凝重而肃杀。
士兵们沉默地行进着,脸上带着疲惫,更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决绝。缺粮少饷的阴影并未散去,主帅深陷贪腐漩涡的流言仍在耳边,前途是地形险恶、凶名昭著的山贼巢穴。
这是一场前途未卜、九死一生的豪赌。支撑他们的,唯有对李言那近乎盲目的、在演武场和西郊仓库两次雷霆手段中建立起的信任,以及那句“此战若胜,所有亏欠,十倍偿还”的沉重承诺。
李言策马行在队伍最前,面容冷峻如岩石。寒风卷起披风,猎猎作响。他心中并无十足的把握,昌王的情报是唯一的指引,真假难辨。黑风寨的虚实、地形、防御,皆是未知。
但他别无选择。留在京都,只有被惠王的谣言和阴谋一点点绞杀。主动出击,深入虎穴,或许还能在绝境中搏出一线生机!他要用这场险之又险的剿匪,来为京都卫正名,为自己正名,更要为揪出军饷黑洞的幕后黑手,撕开最后一道防线!
昼伏夜行,避开官道,专走险峻山径。依靠陈平丰富的山地行军经验和当地重金聘用的可靠猎户,队伍艰难却迅疾地穿行在无尽山脉的褶皱之中。
渴饮山泉,饥餐冷硬的干粮,夜晚在背风处裹着薄毯和衣而卧。艰苦的行军进一步消耗着本就不足的体力,但无人抱怨。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劲。
第三日黄昏,队伍抵达一处名为“鹰愁涧”的险要山谷外。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谷底乱石嶙峋,一条仅容两马并行的狭窄小路蜿蜒深入,尽头隐没在暮霭之中。
谷口散落着一些被丢弃的破烂车架和牲畜骸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膻和腐败气息。
“殿下,前面就是鹰愁涧,过了涧,再翻过两座山梁,就是黑风寨的老巢‘恶虎岭’!”向导老猎人指着幽深的山谷,声音带着敬畏和恐惧,“这涧…邪性得很!是进山的必经之路,也是黑风寨设伏的绝地!听说进去的人,十有八九出不来!”
陈平仔细观察着谷口的地形和散落的骸骨,蹲下身捻起一点泥土在鼻尖嗅了嗅,脸色凝重:“殿下,谷内必有埋伏!而且…人数不少!看这些骸骨的新旧程度,最近还有商队遭劫!黑风寨的崽子们,正等着肥羊上门呢!”
李言勒住马,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两侧高耸的峭壁和幽暗的谷口。昌王的情报只说了王家运粮,可没说这必经之路上的死亡陷阱!强攻?地形不利,敌暗我明,五百人填进去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绕路?时间来不及,且其他路径更为险峻未知。
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言身上。
李言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谷口那些散落的车架残骸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翻身下马,走到一辆相对完好的破旧板车前,仔细查看车轮的痕迹和车辕的断裂处。
“陈平,”李言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你说,王家商队上月十七日运粮三十车进山…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陈平一愣:“这…自然是走这鹰愁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