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天下，还能安稳多久？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离皇宫侧门，在京都略显萧瑟的街道上穿行，最终停在了略显简朴却透着庄严肃穆的丞相府门前。李言一身素净常服，在赵伟的搀扶下下车，递上了拜帖。

府门开启，管家引路。穿过几重院落，李言终于在一间陈设古朴、满是书卷气的书房内，见到了当朝丞相——陆文轩。

陆文轩须发皆白，身形清癯，穿着半旧的文士袍，正伏案批阅公文。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如古井般深邃平静，落在李言身上，带着审视，却无太多波澜。

“老臣陆文轩，参见太孙殿下。”他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陆相快快请起。”李言连忙上前虚扶，态度谦恭，“冒昧来访，打扰陆相清静了。”

“殿下言重了。请坐。”陆文轩示意李言坐下，自己也回到主位，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殿下伤体初愈，不在宫中静养，亲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李言看着陆文选那滴水不露的样子，暗自一笑，老狐狸，开门见山，却滴水不漏。先探探底。

“指教不敢当。”李言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忧思，“言此番遭难，侥幸得脱，于生死之间，颇多感悟。父皇（指先太子）昔日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最终……唉。”他适时地停顿，观察着陆文轩的反应。

陆文轩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他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太子殿下仁德勤勉，为国捐躯，乃国之殇，臣亦深感痛惜。”

再看见陆文轩有反应！提到先太子，他并非无动于衷！李言暗道一声，好，继续。

“是啊，”李言语气沉重，“父皇一生，唯愿大魏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然言观当今天下，北有匈奴虎视，南有蛮族作乱，内里……世家倾轧，藩镇割据，朝廷政令难出京都，黎民之苦，恐尤胜往昔。陆相身为百官之首，心系社稷，想必比言看得更清楚，更忧心吧？”

陆文轩放下茶盏，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殿下此言何意？天下大势，自有陛下圣心独断，群臣戮力辅佐。老臣只知恪尽职守，为君分忧，不敢妄议。”

李言察觉到了，这陆文选虽然谨慎！但没否认！看来他确实对现状不满。该抛出关键问题了。

李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陆文轩，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试探：“陆相忧国忧民，言深感敬佩。只是……朝堂之上，派系林立，各有其主。言斗胆一问，陆相心中，是忠于惠王？昌王？还是……只忠于皇祖父与这大魏江山、天下黎庶？”

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文轩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睁，如同沉睡的狮子骤然惊醒，一股无形的威严瞬间弥漫开来！他盯着李言，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殿下！慎言！老臣受先帝托孤，侍奉两代君王，心中只有陛下与大魏社稷！储君之位，自有陛下圣裁，岂是臣子可妄加揣测、私相授受？殿下此言，是将老臣置于何地？！”

李言看到那怒意并非作伪，而是源于其恪守的为臣之道和清流风骨被质疑的激愤。

好！要的就是这个反应！不是李泰的人，也不是昌王的人！忠于皇帝和社稷！目标明确！

李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着陆文轩的目光，坦然道：“陆相息怒！言唐突了！但言今日前来，非为试探，实乃求教，亦是……求存！”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陆相可知，言前几日在宫中藏书阁，遭遇了何等‘意外’？若非侥幸，此刻已是一具尸体！皇城大内，天子脚下，皇孙竟遭如此毒手！这京都的治安，这拱卫京畿的力量，究竟掌握在何人手中？言深感不安！”

陆文轩眼中怒意未消，但听到“藏书阁刺杀”之事，瞳孔也是微微一缩。此事虽被压下，但他身为丞相，岂能不知？他沉声道：“殿下遇刺，陛下震怒，已严令追查。京都卫职责所在，确有其疏漏之处。然此事自有陛下圣断，殿下安心休养便是。”

“安心？”李言苦笑一声，带着浓重的自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陆相，若连自身性命都无法掌握，何谈安心？京都卫……呵呵，指挥使杨挺和是何人门下走狗，陆相难道不知？让这样的人掌控京都治安，护卫皇城？言只觉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文轩：“陆相！身为太子嫡子，我想护卫我李家龙盘之地安全！”

“放肆！”陆文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须发皆张，厉声呵斥，“殿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京都安全乃是京都卫负责，京都卫乃朝廷重器，岂是你说染指便能染指的？！你身为皇孙，不思修身养性，竟妄图染指兵权，是何居心？！此乃狼子野心！看在先太子殿下的份上，殿下请回吧！今日之言，老臣只当未曾听过！送客！”

他指向门口，态度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李言看着发怒的陆文轩。

果然！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清流最忌惮的就是皇子染指兵权！但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必须用更大的‘势’压垮他的坚持！

面对陆文轩的雷霆之怒和逐客令，李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悲怆与质问：

“狼子野心？陆相！您口口声声忠于社稷，心系黎民！那我问您，若这京都卫继续由那等只知攀附权贵、罔顾法纪的宵小之徒把持，京都治安如何能清？若京都尚且如此，地方藩镇割据、拥兵自重，政令不通，赋税截留，官吏横行，百姓何以为生？！”

他目光如电，步步紧逼：“北境匈奴年年寇边，烧杀掳掠，边境十室九空，哭声震天！南疆蛮族蠢蠢欲动，劫掠州县，生灵涂炭！朝廷中枢，世家把持，只顾争权夺利，搜刮民脂民膏！地方豪强，视民如草芥！赋税沉重，天灾不断，流民遍地！陆相！您告诉我，这天下，还能安稳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