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心阁的路上,一路无言。
山风渐冷,吹散了从红叶阁带来的最后一丝甜腻香气,也吹得人头脑愈发清醒。
清霜的脚步很快,似乎想尽快逃离那段让她浑身不自在的记忆。
她的佩剑在腰间,随着她的步伐,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碰撞声,像是她此刻混乱的心跳。
终于,在静心阁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时,她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段正淳。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的声音里,压抑着一路的困惑、愤怒和后怕,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你答应了她,还收了她的东西!你这是在引狼入室!”
她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别提用这种质问的语气。
在她看来,段正淳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悬崖边的钢丝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还会连累到楼主。
段正淳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清霜姑娘,你觉得,狼,什么时候最可怕?”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自然是它躲在暗处,准备偷袭的时候!”清霜不假思索地回答。
“说得对。”段正淳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敛去,紫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
“玉叶长老就是那头狼。在她今天来之前,她就在暗处。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扑上来,会从哪个方向咬我们一口。这种未知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现在呢?我把她引出来了。我给了她一块肉,一块看起来很好吃,但实际上带着钩子的肉。”
“她闻到了肉香,看到了希望,她就不会再躲在暗处搞偷袭了。”
“她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得到这块肉上。她会来讨”好我,拉拢我,甚至会为了保护我这块‘肉’不被别人抢走,而主动帮我们清除一些障碍。
“就像她今天送出的‘墨玉断续膏’,和以后每天都会送来的‘赤阳石’。”
“我们把一头暗处的饿狼,变成了一头明处的、被我们牵着鼻子走的看门狗。虽然这只狗,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但至少,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了。”
“你说,这笔买卖,是亏了,还是赚了?”
清霜被他这番“狼与狗”的理论,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这手段,也太……
“你无耻!”憋了半天,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多谢夸奖。”段正淳坦然接受,随即又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调,对着清霜眨了眨眼,
“再说了,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楼主,为了我们这个家吗?我一个大男人,牺牲一点色相,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谁跟你一个家!”清霜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又羞又气,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快步向静心阁走去,再也不理他了。
段正淳看着她那有些仓皇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小妮子,外冷内热,心思单纯,逗起来,还真挺有意思的。
回到静心阁,上官燕并不在。想来是昨夜得了玉髓菌的滋养,正在闭关炼化药力。
这正合段正淳的意。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向了静心阁后方,一座独立的阁楼。
藏书阁。
这是上官燕昨天亲口许诺给他的奖励。
月影楼的藏书阁,分为三层,依山而建,气势恢宏。段正淳被允许进入的,只是最下面的一层。
阁楼门口,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灰衣老妪。她身形枯槁,满脸皱纹,怀里抱着一把扫帚,看上去就像是山里最普通的一个扫地仆妇。
但段正淳却不敢有丝毫小觑。
能在这里看守宗门重地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他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晚辈段正淳,奉楼主之命,前来藏书阁阅览。”
那老妪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令牌。”
段正淳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块上官燕早就交给清霜转给他的、刻着“静心”二字的白玉令牌,双手奉上。
老妪这才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浑浊的眼珠子扫了一眼令牌,又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段正淳一番。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件货物。
“白发紫瞳,天生媚骨,啧,又是一个短命的炉鼎。”
老妪撇了撇嘴,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还是个男的。上官丫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货色都要。”
她的话,刻薄到了极点。
段正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谦恭的微笑。
海王守则第十五条:永远不要和门卫吵架,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背后站着谁,或者他自己是谁。
“进去吧。”老妪似乎也懒得再多看他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层东边的书架,随便看。别乱跑,别弄坏了书,不然,把你拆了当柴烧。”
说完,她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打盹,仿佛段正淳只是一团空气。
“多谢前辈。”
段正淳躬身一礼,这才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陈年书卷和药草的独特香气,扑面而来。
藏书阁一层,空间极大,一排排高达数丈的巨大书架,如同森林般林立,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卷轴和玉简。
这里的藏书,包罗万象。
从大陆通史、地理方志,到灵草图鉴,再到各种基础的锻体法门、武技招式,应有尽有。
对于段正淳这个异界来客而言,这里,简直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