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上官燕,又看了一眼段正淳,将那盒百年玉髓菌放在了石桌上。
“师妹,这玉髓菌,你且收下。就当是我提前为你们的研究,投的一份心意吧。”
说完,她又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了一个通体血红的玉镯,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段正淳的手里。
“小郎君,这是‘暖血玉镯’,能温养气血,对你这畏寒的体质有好处。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给你的见面礼。”
玉镯入手温润,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让他那因为修炼《月蚀心经》而变得有些阴寒的身体,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舒服。
“长老,这太贵重了!”段正淳连忙推辞。
“拿着。”玉叶长老不容置喙地按住他的手,“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好生休养,我等着你。”
她说得意味深长,充满了无尽的遐想空间。
说完,她不再停留,摇曳生姿地转身离去,那妖娆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香风,和满院的尴尬。
庭院里,一时间静得可怕。
清霜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交锋。
上官燕的目光,落在了段正淳手腕上那个刺眼的血色玉镯上,又看了看石桌上那盒价值连城的玉髓菌。
她的脸色,比刚才玉叶长老在时,还要难看。
段正淳感觉扶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正在一点点收紧,那力道,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正在从身旁这座冰山体内,缓缓升起。
海王守则第七条:永远不要害怕竞争,但要警惕竞争带来的后遗症。尤其是当你的两个买家,都想把你连人带骨头一起吞下去的时候。
“她倒是对你,很大方。”
许久,上官燕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段正淳却从这平静之下,听出了足以掀翻航母的暗流。
扶着他手臂的手松开了,那股冰冷的杀意也随之收敛,但庭院里的气压,却不降反升。
段正淳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现在是关键时刻。说错一句话,下场可能比刚才被玉叶长老直接抢走还要凄惨。
他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先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只被血色玉镯套住的手腕,然后走到石桌旁,拿起那盒百年玉髓菌,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上官燕面前。
“楼主,此物对您的神魂有益,请您收下。”
他的姿态,依旧是那个谦卑的、懂事的“药引”。
上官燕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不敢。”段正淳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和委屈,
“晚辈人微言轻,身不由己。玉叶长老赐下的东西,晚辈若不收,是当面驳了她的面子,只会激化她与您的矛盾。晚辈收了,这东西自然也该归楼主您所有。”
他顿了顿,看着上官燕那张冰封的脸,鼓起勇气,又补充了一句:“在晚辈心里,这世上,也只有楼主,才配得上用这等宝物。”
这话,是标准的“海王”式表忠心。三分真诚,七分演技,恰到好处地挠在了对方的痒处。
清霜在旁边听得直撇嘴,心里暗骂一声“妖孽”。这个男人,哄骗女人的本事,简直是天生的。
上官燕的脸色,似乎终于缓和了一丝。她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了锦盒。
段正淳见状,心中稍定。他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但他手腕上那个血玉镯,依旧是个烫手的山芋。
他试着想把玉镯褪下来,却发现那玉镯像是长在了他手上一样,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怎么也拿不下来。
“这……”段正淳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上官燕看着他那副笨拙的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鄙夷,有恼怒,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爽。
“一个死物而已,戴着便是。”她冷冷地说道,“正好,也能时时刻刻提醒你,自己的身份。”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在说玉镯,也是在说他这个人。
段正淳心中暗道一声“高明”。
让他戴着,既是羞辱,也是一种宣示。
等于是在他身上打上了一个“上官燕所有,但被玉叶长老觊觎”的标签。以后他走到哪里,这个镯子都会替他说话。
“是,晚辈明白。”他恭顺地应道。
“你跟她说的那些话,最好都是真的。”
上官燕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若让我发现,你敢背着我,跟她有什么私下的交易……”
“楼主请放心。”段正淳立刻打断了她,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晚辈的命,是和楼主您绑在一起的。这一点,晚辈比谁都清楚。”
“晚辈之所以答应她,将一些‘心得体会’送过去,并非想两头讨好。”
他看着上官燕的眼睛,紫瞳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是为了给楼主您,争取更多的时间和资源。”
“哦?”上官燕挑了挑眉。
“玉叶长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她以后,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破坏我们的计划。”
段正淳分析道,“我们堵不住她的嘴,也拦不住她的手。与其让她在暗中使绊子,不如给她一个假的希望,让她把精力,都放在研究那些我胡编乱造的心得体会上去。”
“如此一来,她非但不会再来捣乱,反而会因为害怕我们这边先出成果,而动用她的势力,帮我们扫清一些外部的障碍,甚至主动送来更多的资源,以示诚意。”
“就像今天这株玉髓菌。”他指了指上官燕手中的锦盒,
“这就是她交的第一笔学费。以后,这样的‘学费’,只会越来越多。”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安心心地修炼,就能坐享其成。”
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
清霜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阴谋诡计,可以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如此有道理。
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要让敌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掏钱。这个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沉?
上官燕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的段正淳,这个仅仅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阶下囚,变成了搅动整个月影楼风云的核心人物的男人。
他的计策,很阴险,很无耻,但非常有效。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良久,她才缓缓说道。
“富贵险中求,武道亦然。”
段正淳又把这句话搬了出来,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再说了,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楼主您顶着吗?我一个小小的药引,只管抱紧您的大腿就行了。”
这突如其来的骚话,让庭院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严肃氛围,瞬间被打破。
清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上官燕也是一愣,随即,那张冰封万年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红晕,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油嘴滑舌。”
她冷哼一声,转身向阁楼内走去,“把东西拿上,跟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