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像的攻势并未停歇,身躯在接二连三的冲击下溃烂如泥,蜡油混着暗褐色粘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汇成一滩不断冒泡的脓水。
腐臭与蜡油的甜腻在空气中绞成令人作呕的漩涡。
这是绝好的补刀时机。
林观额角青筋暴起,天眼再次撑开,金色竖瞳中翻涌着血丝。
他对天眼的使用已经不能说是超负荷了,这是完完全全的透支自己。
“诸邪退散!”
金光如潮水般漫过整个厕所,蜡像被罩在其中,发出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尖啸。
它的躯体像被投入滚油的肉块,表层蜡油滋滋融化,露出下面蠕动的暗红色肌肉纤维。
“吼——!”
林观喉咙里溢出腥甜,拼命压榨着体内的怨力。
额角的皮肤像被无形的手撕开,金色血液混着脑浆般的粘稠液体汩汩涌出,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领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可那蜡像依旧朝着李军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在地面拖出长长的脓痕,仿佛要拖着这身溃烂的皮囊完成某种宿命。
拦不住!
走廊那头,王权盛正与一群无眼学生对峙。
那些学生的眼眶里塞满了黑色棉絮,正用指甲疯狂抓挠他的护体怨力,发出砂纸磨铁的声响。
王权盛面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的衬衫下,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这怨灵竟将大半力量灌注在这些傀儡身上,先前的压制不过是诱敌深入的假象。
他被死死拖住,只能咬着牙望向厕所方向。
林观,靠你了!
李军像被抽走了魂魄,僵在原地。
蜡像在金光中步步紧逼,溃烂的手掌已经快要触到他的衣角。
“给我镇!”
林观发出困兽般的嘶吼,金光骤然暴涨,将整个空间染成刺目的金色。
蜡像的动作猛地顿住,融化的速度陡然加快,暗红色肌肉纤维在金光中寸寸断裂,脓水在地面蒸腾起诡异的白雾。
成了!
林观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盯着蜡像的变化。
就在他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李军突然动了。
“不......不准欺负......小王......”
他的皮肤下突然掀起细密的涟漪,像有无数白色蠕虫在皮下疯狂窜动。
不到半秒,李军整个人便裹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蜡壳,朝着王晓的方向猛扑过去,要将对方死死裹在其中。
“什么?!”
林观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就是李军说的保护?
偏偏在这时候?
“李军!滚开!”
他的吼声嘶哑,可蜡化的李军已经牢牢粘在王晓身上,两具躯体以诡异的角度交融,蜡壳上浮现出血管般的青黑色纹路。
“停下!你会害死所有人!”
林观的嘶吼在厕所里回荡,可怨物化的李军早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本能地将王晓往自己怀里裹。
白居拄着武士刀挣扎起身,刀刃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
她身上缠绕着黑色怨丝,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细针钻进骨髓。
可白居不顾骨骼错位的剧痛向前扑倒,借着冲势劈出一道惨白刀芒——那是她最后的怨力。
她能接受自己用尽全力却没有作用,但不能接受自己倒在一旁看戏。
刀芒即将触及李军的刹那,原本沉寂的王晓突然动了。
“李......军......”
破碎的音节从蜡壳下挤出,粘在他身上的李军突然像被弹簧弹开,猛地向后飞去。
轰!
白居的刀芒不偏不倚劈在王晓身上。
这一击凝聚了白居全部怨力,堪比碎念级除怨人的全力一击。
本就虚弱的王晓撞上这道白光,蜡壳瞬间炸裂,碎块混着暗红色粘液溅满整个厕所,却在半空诡异地停滞,随后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消散。
白居愣住了。
就算是王权盛的全力一击,也绝不可能让怨灵如此彻底地消散。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怨念自行溃散?”
此刻的王权盛已经冲破无眼学生的阻拦,踉跄着冲进厕所。
虽然不知为什么刚刚那一刹无眼同学全部倒在地上,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冲过来想要援助林观等人,却没想到碰见了这样的场景。
王权盛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从来没有这种事.......”
王晓消散的地方,李军跪在地上,双眼紧闭,眼角渗出两行黑色泪水。
而那些光点并未完全消失,在空中凝聚成王晓模糊的虚影,与李军的蜡像隔着半米距离,相互凝望。
幸存的除怨人下意识围成一圈,可这两具“存在”仿佛完全无视了他们,只是用空洞的眼窝对视着。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连血液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轰!
片刻后,虚影与蜡像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吸力,像两块异性磁铁般猛地撞在一起,瞬间融合成一团混沌的黑影。
嗡——!
尖锐的嗡鸣声穿透颅骨,所有人都像被无形巨手掀飞,重重撞在墙壁上。
在意识模糊的刹那,无数画面强行涌入脑海:
昏暗的出租屋,醉酒的男人挥着皮带抽打缩在角落的少年;
学校的厕所里,几个高年级学生将烟头按在少年手背上;
转学手续上被涂改了无数次的名字;
天台边缘,少年低头看着地面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对某个身影的眷恋.......
这些碎片像玻璃碴子扎进脑海,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权盛皱紧眉头——如果说他自幼接触黑暗,那王晓便是从出生起就被黑暗嚼碎了吞进腹中,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砰!
空间突然像玻璃般碎裂,所有回忆瞬间湮灭。
众人猛地摔回现实,厕所里只剩下跪在地上的李军,以及满地尚未干涸的血迹。
“你朋友李军只是被怨力拖入了梦境,现在怨力,他暂时没事。”白居捂着流血的肋骨,声音沙哑。
林观刚想开口,一道手电筒光束突然扫了过来,刺破了厕所的阴暗。
“哎!你们在里头搞啥子?”
雄浑的声音带着方言的腔调,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头拎着手电筒,迈着小碎步走近,电筒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深更半夜聚在厕所,想挨处分是不是?”老头不满地咂着嘴,“要不是我起夜看了监控,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房顶掀了?”
王权盛掏出证件,语气里带着压抑的不耐。
任务已经结束,他没必要再伪装学生。
“国安部一处,王权盛。正在办案,别碍事。”
老头眯起眼睛,非但没后退,反而往前凑了凑,手电筒怼到王权盛脸上:“管你啥子部,不是学生就给我滚出去!这是学校,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
学校门口,夜风带着初秋的寒意,吹不散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白居正在打电话,声音平静地报着牺牲队员的名字,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悲痛。
幸存的队员们沉默地站着,没人说话。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任务,队友的死亡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心头,却又被“活着”的侥幸冲淡了大半。
在除怨人的世界里,死亡是常态,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
王权盛站在路灯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次任务的收获远超预期。他抬手拍了拍林观的肩膀,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
林观看着他意气风发的侧脸,眼角掠过一丝寒意。
对于这种踩着别人尸骨还能挺直腰杆的人,他从骨子里感到厌恶。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天眼使用过度的灼痛感,像在无声地提醒着刚才那场诡异的、浸透了鲜血与绝望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