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大营,丘福的末路疯狂。
连着几天不眠不休的整备,那支被霍峻一夜之间冲得稀里哗啦的部队,总算他娘的重新捏合成了一个整体。
虽然,粮草兵器被那场冲天大火烧了个七七八八,短缺得厉害,但靠着从周边刮地三尺搜来的物资,总算还能再拼一次命。
就在这时,朱棣的将令,八百里加急,如催命符一般送到了丘福的案头。
当丘福看清那道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再攻南京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惜一切代价?
这他娘的跟直接下令“全军去死”,有什么区别?
殿下这是疯了吗?!
丘福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军令,是燕王朱棣的意思,他不敢,也绝无可能违抗。
更何况……
丘福的脑海里,那耻辱的一夜不受控制地疯狂回放。
那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那鬼哭狼嚎、人马相踏的营地,还有……还有那个叫霍峻的小子,撤退时,投向他的,那轻蔑、那嘲弄,仿佛在看一只蝼蚁的眼神!
“噌!”
一股压抑不住的邪火,猛地从丘福的心底窜上了天灵盖!
老子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窝囊地败了!
老子要报仇,要用南京城的血,来洗刷这份奇耻大辱!
他死死盯着那道将令,浑浊的老眼里,渐渐被一种疯狂的血色所取代。
或许……殿下是对的。
成了,就一步登天,败了,不过是早死晚死!
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掀开中军大帐的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帐外,是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二十万大军,人头攒动,杀气沉沉。
丘福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冰冷的剑锋,向前,遥遥指向那座让他受尽屈辱的南京城!
“全军听令!”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又带着复仇的烈焰,响彻整个大营。
“踏平南京,杀!!”
……
丘福的二十万大军,如同一片吞天噬地的黑色怒潮,再次向着南京城疯狂席卷而来。
消息第一时间,就摆在了霍峻的面前。
城楼之上,霍峻迎着猎猎狂风,看着远处那遮天蔽日的滚滚烟尘,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冷酷的弧度。
等你们很久了。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沉稳得如同一座山。
“所有红夷大炮,给老子把炮弹填满了,瞄准了!”
“掌心雷,猛火油,诸葛连弩,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搬上城头!”
他环视了一圈身边战意高昂的将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告诉弟兄们!”
“今天,就让这帮不知死活的燕贼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他娘的叫——”
“火力覆盖!”
在他的身后,一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军队,正悄然集结。
依旧是铁浮屠。
但人数,已经从一千,扩充到了两千。
更恐怖的是,在朱允炆提供的,那近乎神迹的精钢冶炼技术的加持下,他们从头到脚,已经彻底鸟枪换炮!
如今的每一名铁浮屠,都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移动战争堡垒,是名副其实的——钢铁怪物!
……
朱允炆接到战报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带着被俘的朱高炽和张玉,优哉游哉地登上了城墙。
他要让他们亲眼看看。
看看他们的父亲,他们的主君,是如何将麾下将士的性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朱高炽看着远处那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燕军阵势,又扭头看了看身边那个一脸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的堂弟。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满心的苦涩和绝望死死压下。
爹啊爹……
你这哪里是靖难?
你这分明是,一点都不把我们这些儿子的命,当命看啊!
朱高炽强忍着心中的悲凉,开始本能地观察起城头的防御。
这一看,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那些摆在城墙垛口,一字排开的,黑洞洞的巨大炮口,仿佛一头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
他虽叫不出名字,但那赫赫凶名,他早有耳闻!
——红夷大炮!
他做梦都没想到,朱允炆的手里,竟然真的藏着这种足以逆转国运的重器!
朱允炆自然注意到了他那震惊到呆滞的表情。
他笑了。
就是要让你看,让你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对着身旁的景清,轻描淡写地递了个眼色。
景清心领神会,立刻叫来两个士兵。
当着朱高炽的面,亲自为他演示,什么叫掌心雷。
只听一名士兵大喝一声,将手中那铁疙瘩奋力扔下城墙。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远处的空地上,泥土和碎石被炸得冲天而起,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那恐怖的声浪和威力,震得朱高炽眼皮狂跳,心脏都漏了半拍!
还没等他从这堪比天威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朱允炆又招了招手。
一队刚刚换装完毕的铁浮屠,迈着整齐划一,却又沉重无比的步伐,走了过来。
“哐…哐…哐…”
金属摩擦的铿锵之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朱高炽的心尖上。
那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寒芒的全新板甲,厚重、流畅,毫无缝隙,宛如一体的钢铁之躯!
那握在手中,锋刃闪着幽光的制式陌刀,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一种能将万物都斩断的锋锐!
朱高炽看得是胆战心惊,手心全是冷汗。
做完这一切,朱允炆才慢悠悠地踱步到朱高炽身边,像个炫耀心爱玩具的孩子,笑眯眯地问道:
“大堂兄。”
“你觉得,寡人这南京城的家底,怎么样啊?”
朱高炽沉默了。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最终他选择了放弃幻想,面对现实。
他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那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绝望,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回……回陛下。”
“南京城……兵士之精良,装备之犀利……”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闭上了眼,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宣判燕军死刑的结论。
“已远非……我燕军所能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