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端着酒碗,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着马尿,心里那股憋屈劲儿,比酒还冲。
打了败仗,是憋屈。
但真正让他午夜梦回,能惊出一身冷汗的,是另一码事。
他丘福是铁杆的二王子党,是跟着朱高煦一条道走到黑的死忠!
可现在呢?
他效忠的主子,为了活命,把所有人都卖了,自己摇身一变成了阶下囚。
而他这个二王子手下的头号猛将,却带着二十万大军,把世子朱高炽围在了南京城!
这叫什么事?
这叫投名状,拿自己的脑袋,当成献给新主子的投名状!
他几乎能想到,等那个胖乎乎的朱高炽班师回朝,坐稳世子之位,他这个曾经的死对头,会是什么下场。
扒皮抽筋?那是皇恩浩荡!怕不是要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一想到这,丘福就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嘴里的酒,只剩下苦涩和绝望。
……
与此同时,大营外五里。
霍峻和他麾下两千精锐,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
“停!”
他一抬手,身后两千人的队伍瞬间定格,落地无声。
他对着几名亲兵斥候,比了个干净利落的抹脖子手势。
嗖的几声,几道黑影窜出瞬间消失,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拔掉燕军大营外围所有的钉子!
片刻之后,黑影归来。
带回来的消息,让杀人如麻的霍峻都愣了一下。
“将军,邪门了!”一名斥候压着嗓子,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燕军大营门户大开,哨兵全在睡大觉,咱们抹掉他们比杀只鸡都容易!”
霍峻闻言,嘴角咧开一抹森然的冷笑。
主将无能,累死三军!
丘福那老小子,怕是已经心如死灰,连裤腰带都懒得系了。
“呵,天助我也!”
他不再犹豫,猛地抽出佩刀。
“传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酷烈的杀意。
“目标,粮草军械!”
“给老子点把大的,烧光他们的家底,然后滚蛋!”
……
燕军中军帐内。
丘福刚灌了一肚子酒,醉醺醺地扒下盔甲,一头栽倒在床上。
“轰——!”
还没等他睡熟,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整个营地都被掀翻了!
“敌袭——!敌袭——!”
“南蛮子杀进来了!!”
丘福一个激灵,浑身的酒意被这声嘶力竭的呐喊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弹起,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纸。
完了。
他听着外面那摧枯拉朽的喊杀声,和那凄厉的惨叫……
一切都完了。
因为主将的懈怠,整个大营的防御形同虚设,霍峻的两千精锐,根本无人可挡!
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直扑燕军的七寸!
粮仓,军械库!
后半夜,当几条巨大的火龙咆哮着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映成白昼时,霍峻冷酷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两千精锐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个烈焰冲天、鬼哭狼嚎的烂摊子。
……
中军帐外。
丘福呆呆地看着那几处通天的火光,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那点酒意?早被这地狱般的火光和刺骨的夜风吹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烧成了灰,别说攻城了,明天天亮,这二十万张嘴吃什么都是问题!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燕王朱棣的怒火,将他撕成碎片的样子!
到时候,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噗通一声,丘福双腿一软,万念俱灰地瘫在了地上。
……
南京,御书房。
当霍峻的辉煌战报摆在朱允炆面前时,这位年轻的帝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他知道这步险棋,赌赢了。
“霍峻,国之利刃。”
经此一役,丘福的二十万大军,彻底成了一群叫花子,一个月内,再无威胁,而他那位远在北平的四叔……怕是要气疯了吧?
这为他为白起,为大明,争取到的最宝贵的黄金时间!
朱允炆走到巨幅地图前,看着那片已经向他敞开的北方大地,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棋盘,翻过来了。
现在,轮到朕执黑先行了!
……
北平,燕王府。
当丘福大营被烧,二十万大军粮草尽毁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到时,朱棣的怒火,瞬间引爆了书房!
“废物,饭桶,猪狗不如的东西!!”
“二十万大军,被两千人摸进去烧了粮草,丘福这个老东西,是猪吗!”
他双目赤红,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杀气腾腾。
“备马!”他对着门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寡人要亲征,寡人要亲手砍了丘福的脑袋,然后踏平南京!”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拦住了他。
是姚广孝。
“殿下,息怒。”
“息怒?”朱棣红着眼珠子瞪着他,嘶吼道。
“先生,都什么时候了,还息怒?再不打,这天下就真是朱允炆的了!”
姚广孝面色古井无波,只是默默地从袖中,抽出了一封密报。
“殿下,先看这个。”
朱棣一把抢过,粗暴展开。
只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他那满腔的滔天怒火,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密报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白起,及其麾下十万大军,于三日前,在长城外,全军失踪。】
失踪?
朱棣死死盯着这两个字,瞬间冷静了下来。
姚广孝看着他,缓缓开口:
“殿下,还不明白吗?”
“烧粮草是虚,激怒您是实,那位陛下,就是要逼您,逼您失去理智,倾巢而出,去救南京那个烂摊子!”
姚广孝的眼中,闪着智慧与忌惮的光芒。
“可您想过没有,那神出鬼没的白起,那消失的十万大军……此时,会在哪里?”
“倘若,我们的北平空了……他又会从哪里,冒出来?”
后面的话,姚广孝没有说。
但朱棣,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许久,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坐回椅子上,脸上是无尽的疲惫与挫败。
他知道。
自己又输了一阵。
输给了那个远在南京,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如今却让他感到恐惧的……好侄儿。
他对着门外,用一种沙哑的声音,传下了命令。
“传令……命丘福,原地驻扎,戴罪立功。”
顿了顿,他闭上眼睛,才吐出最后几个字。
“……其余,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