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峻一领军令,整个人没有半句废话,更没有丝毫迟疑,他转身就一头扎进夜袭的筹备之中。
然而,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人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大明魏国公,徐辉祖!
“陛下,万万不可啊!”
徐辉祖一踏进御书房,连礼都顾不上了,一张国字脸上写满了焦灼,对朱允炆那叫一个苦口婆心:
“陛下,咱现在城里有多少兵,您是知道的,兵力空虚,全凭着这南京城墙高池深,才勉强跟燕贼耗着,主动出击还是去搞夜袭,这风险也太大了,简直是拿国运在赌啊!”
“臣斗胆,咱们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死守,稳住,等白起将军的大军一回来,到时候,是打是和,咱们才有底气啊!”
朱允炆听着这番堪称万全之策的老成之言,脸上却古井无波,面沉如水。
他没反驳,反而慢悠悠地,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徐将军。”
“寡人只问你一件事。”
“丘福那二十万大军,现在扎在什么地方?离我们南京城,还有多远?”
徐辉祖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顶级的军事素养让他脱口而出:
“回陛下,直线距离,大概三十里。”
“三十里。”朱允炆轻轻重复了一遍。
“徐将军,你也是带兵的人,你告诉寡人,三十里,对一支全是骑兵的虎狼之师,是个什么概念?”
不等徐辉祖回答,朱允炆的声音陡然拔高,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意味着,只要他们愿意冲锋,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把战旗插到我们城楼底下!”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步步走到徐辉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你以为,是寡人想主动出击吗?”
他摇了摇头,那双曾经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决然与疯狂。
“错,大错特错!”
“这不是寡人想不想打的问题!”
“是他朱棣,已经把刀尖,死死地顶在了寡人的喉咙上!”
他双眼如鹰,死死盯着徐辉祖,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我们,已经没得选了!”
“路,就两条!”
“要么趁着今晚他们刚刚扎营,脚跟未稳,我们冲出去,打他一个血肉模糊,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要么就干等着明天太阳升起,被他二十万大军四面合围,活活困死在这南京城里!”
“徐将军,你来告诉寡人!”
“这两条路,我们该怎么选?!”
徐辉祖彻底沉默了,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是啊,陛下说得对。
哪还有什么退路?所谓的坚守,不过是坐以待毙!
他们,早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臣……明白了!”
徐辉祖猛地一抬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了决死之志,对着朱允炆重重一抱拳:“臣,遵旨!”
“好!”朱允炆看着他,目光锐利,“寡人知道,你还有顾虑,怕城防有失。”
他大手一挥,直指殿外:
“你现在,就去带五千锦衣卫,人手一颗掌心雷,给寡人把四方城门看得死死的,但凡丘福那老匹夫敢有异动,就拿雷给寡人狠狠地招呼!”
“是!”
徐辉祖轰然应诺,转身,大步流星而去,背影中透着一股风萧萧兮的壮烈。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朱允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今晚,是一场惊天豪赌!
他赌的,不光是战机,更是人心!
他赌朱棣不敢在儿子还未脱险的情况下,真的跟自己彻底撕破脸!
赌他为了所谓的靖难名声,不敢背上一个逼死亲侄的千古骂名!
这场豪赌,赌的就是人性最深处的弱点!
……
与此同时,南京城外。
霍峻,已经悄然集结完毕。
夜袭,玩的就是一个字——快!
所以他没带大部队,只带了两千名从京营和勤王军中,用最严苛的标准筛选出来的——敢死之士!
此刻,他们人衔草枚,马蹄裹布,在寂静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随着霍峻的一个手势,这支沉默的军队,直扑三十里外那片自以为是的灯火!
而此刻,三十里外的燕军大营。
中军帐内,却是灯火通明,酒肉臭气混杂着喧哗,乌烟瘴气。
主将丘福,正光着膀子,满脸红光地和手下的一帮心腹将领划拳行令,大碗喝酒,大块啃肉。
“将军……”
一名副将端着酒杯,看起来有些不安,凑到丘福身边低声劝道:“军中有禁酒令,咱们这么搞,万一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丘福嗝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醉眼惺忪地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吼道:
“怕个卵!”
“那建文小崽子手底下最能打的兵,不都让燕王殿下给调去跟鞑子拼命了吗?现在南京城里就是个空壳子!”
“再说了,殿下又没让咱们攻城,就让咱们在这儿耗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弟兄们喝点马尿暖暖身子,怎么了?犯法了?”
那副将脸上依旧写满了担忧:“可是,将军,兵法有云……”
“行了行了!”丘福不耐烦地打断他,一瞪眼,“就你他娘的话多,婆婆妈妈的,你要是不想喝,就给老子滚出去站岗去!别在这扫了大家的兴!”
副将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等那副将一走,丘福吨吨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狠狠一摔酒碗,开始大吐苦水:
“真是晦气!”
“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怎么想的,把老子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都不让干,就干等着!”
“现在可好,为了个屁大的事,把张玉那小子也给得罪了,等世子爷回来,指不定怎么给老子穿小鞋呢!”
他这么一抱怨,帐内的其他将领也纷纷打开了话匣子,一个个唉声叹气。
“是啊将军,咱们这次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也不知道殿下和世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这么干耗着,蛋都快闲出鸟来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抱怨着,谁也没有察觉到。
来自地狱的请柬,已经派送到了营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