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笑了。
他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胖堂兄，心里的那点火气，也散得一干二净。
“大堂兄，瞧你吓的。”
他的声音温和，但那脸上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让人头皮发麻。
“放心，寡人跟你保证，你的小命稳得很。”
朱高炽刚要松气。
朱允炆话锋陡然一转，那抹玩味的笑容，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不过嘛……”
“既然你这么想青史留名，寡人要是不成全你，岂不是显得太无情了？”
“所以，寡人决定赏你点好东西！”
赏字被他咬得极重！
朱高炽的心咯噔一下，瞬间从头凉到脚，他知道要坏事！
果然不等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朱允炆已经扭头，甩出一道冰冷的命令。
“来人！”
“把咱们这位想留名的燕王世子，给寡人拉到午门！”
“扒了外衣！”
“赏——廷杖二十！”
然而这话一出，朱高炽反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二十廷杖？
就这？？
我滴个老天爷，吓死爹了！
虽然当众扒衣打屁股，这脸是丢到姥姥家了，但命保住了啊，跟小命比起来，脸皮算个屁！
“臣……臣朱高炽，谢主隆恩！”
他噗通一声又给跪了，磕头磕得砰砰响，生怕晚一秒，皇帝就反悔了，随即，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锦衣卫，请了出去。
……
大殿内，重归死寂。
一直当背景板的诸葛亮，这才缓缓上前，眉头微蹙。
“主公，亮有一事不明。”
“您这般当众羞辱燕王世子，除了出一口恶气，恐怕并不能动摇燕王根本，反而会激起燕王府的同仇敌忾，此举是否有些冲动了？”
“冲动？”朱允炆笑了。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指轻轻敲了敲代表北平的棋子。
“先生啊，你只看到了第一层。”
“寡人这一手，首先就是要让朱棣那头猛虎，彻底暴怒！”
“人一愤怒，脑子就容易上头，一上头就会出错，只要他敢乱来，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森然，露出了真正的獠牙。
“但这，只是开胃菜。”
“最关键的是第二点——寡人，是在逼他手底下那帮人！”
朱允炆的声音压得极低。
“先生，你换位思考一下。”
“假如你是道衍，是张玉，是那些拼死拥护朱高炽的文臣武将，当你看到自己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的世子，在南京城下被扒光了衣服，像条狗一样当众挨打，受尽奇耻大辱……”
“而你们的王爷朱棣，却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为了保住另外两个儿子，对此不闻不问，甚至眼睁睁看着！”
“先生，告诉我，”朱允炆的目光锐利如刀。
“你会怎么想？！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忠心耿耿，为他卖命吗？！”
轰！
诸葛亮脑子里像炸开一道惊雷，瞬间醍醐灌顶！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帝王，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不寒而栗！
这哪里是帝王心术？
这分明是玩弄人心的魔鬼，是诛心之计！
他全明白了！
陛下这一杖，看似打在朱高炽的肥肉上，实则是狠狠抽在了整个燕王府的内部关系上！
而他们呢？
什么都不用做！
就在这南京城里，泡好茶，嗑着瓜子，安安静静地……等着看戏，就好了！
“主公深谋远虑，手段通天，亮……心服口服！”
诸葛亮发自内心地对这位年轻的君主，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那……罪名该如何拟定？”
朱允炆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诏书就劳烦先生了。”
“罪名嘛，也简单，八个字，足够了。”
“恃宠而骄，殿前失仪！”
……
一纸诏书，八个大字，在整个南京城轰然引爆！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驿馆。
“你说什么？！”
哐嚓！一声巨响！
张玉一掌拍下，坚实的红木桌子应声粉碎，他猛地站起，双眼血红，额角青筋暴突！
“他朱允炆……他怎么敢！”
一股无可遏制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说打就打，一点脸面都不，！这是把他们整个燕王府的脸，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碾啊！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世子爷的命都要没了！
“来人！”张玉对着门外发出一声低吼，“召集所有兄弟，抄家伙，换便装！”
“今晚，咱们他娘的就去午门……劫法场！”
……
午门外，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朱高炽，堂堂燕王世子，此刻却被扒去外袍，死死按在那冰冷屈辱的条凳上。
“打！”监刑官一声令下。
“啪！”
一记势大力沉的廷杖，狠狠抽在他的背上！
“嗷——！”
“打得好，打死这胖子！”人群中爆发出幸灾乐祸的尖叫。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
张玉带着几十个燕军精锐，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前排，他死死盯着刑凳上那个颤抖的背影，眼中杀气毕露！
他刚要抬手，发出进攻的暗号！
突然！
趴在条凳上的朱高炽，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竟忍着剧痛，极其艰难地，缓缓回过了头。
他的目光，穿透了鼎沸人声，穿透了漫天尘埃，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张玉！
然后，他对着张玉，用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
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冷静！
那眼神在说：别动，忍住！
张玉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不懂，为什么啊！
但他不敢违抗，那是他誓死效忠的主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最敬爱的人受尽屈辱，而他燕王府第一猛将，却什么都做不了！
“啊——！”
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拳头攥得指甲都嵌进了肉里，鲜血淋漓。
高台之上，监刑的锦衣卫指挥使景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撇过一丝小小的遗憾。
张玉？
燕王府第一猛将？
他巴不得这家伙动手呢！
只要他敢劫法场，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他和他手下这几十个精锐，当场格杀，一个不留，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可惜了……
景清暗自摇了摇头。
燕王府这帮人，果然一个比一个能忍。
……
“啪！”
“啪！”
“啪！”
沉闷的击打声，响彻午门。
二十杖打完，本就体弱痴肥的朱高炽，早已昏死过去，气若游丝，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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