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是什么都不做。”
妖僧姚广孝看着朱棣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而是,咱们该换个赛道,换个打法了。”
他踱步到巨大的地图前,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地捻着。
“贫僧的建议是,丘福那二十万大军,立刻从南京城外撤了。”
“但是!”姚广孝话锋一转,眼中精光暴涨。
“咱们不管宁王了,就让建文那小子,跟宁王那头蠢猪狗咬狗,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这声音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蛊惑力量。
“而殿下您呢,立刻带上心腹亲卫,亲自出马,去联络那些还在犹豫观望的墙头草藩王!”
“您得亲自去告诉他们,建文今天能磨刀霍霍砍宁王,明天就能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咱们得借宁王这颗人头,把事儿闹大,把水搅浑,把火烧旺!”
“把他们彻底逼上咱们这条船,再也下不去!”
朱棣听得是热血沸腾,心跳如鼓。
没错,这才叫釜底抽薪!
但他朱棣是谁?狠人中的狠人!
姚广孝这计策是妙,可他总觉得还能再狠一点!
一个比釜底抽薪更加阴损毒辣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撤军?
不,老子偏不撤!
他一声不吭,直接点齐了手下最精锐的亲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北平城。
他要亲自去当那个纵横家!
他的算盘打得震天响——
丘福的二十万大军,继续给老子围着南京,不用打,就围着,像一把刀,天天悬在朱允炆那小子的头顶!
老子要给他施加最大的军事压力和精神折磨,让他夜夜做噩梦,不敢动弹分毫!
而自己,就趁着这段宝贵的时间,去合纵连横,把天下所有的藩王,全都绑上老子的战车!
等天下诸王都听我号令,百万大军挥师南下!
到那时候,别说一个白起,就是十个白起也给你碾成粉末!
只要白起一倒,朱允炆在南京城里就是个光杆司令!
这城都不用攻,自己就破了!
这不叫釜底抽薪,这叫连锅端!
……
几天后,南京城外,燕军大营。
丘福接到朱棣的密令,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敬佩和震撼,他立刻把张玉叫到帐中。
“张将军,殿下已经亲自去联络各路藩王了。”
“另外……”丘福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殿下捎来一句话,是给你的。”
他压低了声音:“殿下说,高炽殿下的家小,已经在送往南京的路上了。”
张玉的瞳孔猛地一缩!
心头巨震,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
他懂了。
这是燕王殿下在向他,向南京城,向建文皇帝,做出的一个姿态。
是妥协,更是一笔无声的交易。
“末将,也该回南京复命了。”
……
御书房内。
朱允炆再一次召见了朱高炽。
这一次,书房里只有他们叔侄二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大堂兄。”
朱允炆看着眼前这个胖堂兄,语气平淡,却直击要害。
“寡人想听听你的真心话,你觉得,寡人该怎么处置你?”
朱高炽闻言,肥胖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心酸的苦笑。
“回禀陛下。”
“臣以为,当将罪臣处以极刑!”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惊雷。
“凌迟,三千六百刀,一刀都不能少!”
“行刑之后,割下臣的肉,分给南京城的百姓,让他们下酒,如此方能泄民愤,平天怨!”
朱允炆听完,差点被他给秀笑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朱高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大堂兄,何必呢?大好年华,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不。”朱高炽缓缓摇头,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超脱生死的坦然。
“陛下,臣不是想不开,恰恰相反,臣是想得太明白了。”
他抬起头,迎上朱允炆的目光,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澈。
“我的生与死,全在陛下您的一念之间,既然横竖都是死,那我为何不死得漂亮一点,体面一点呢?”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
“我死得轰轰烈烈,天下皆知,史书上,至少能给我留下一个为父赎罪的孝子之名,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再者……”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柔情。
“我死得越惨,我父王就越会觉得亏欠于我,如此一来,将来他对我的妻儿,自然也就能更好一点。”
这番话说得是感天动地,听得是催人泪下。
然而,朱允炆听完,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慢慢淡了。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
一步,一步,踱到朱高炽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跪在地上的胖子!
“大堂兄。”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朱高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你这番话,这出戏,唱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啊。”
“又是为青史留名,又是为妻儿老小,啧啧,寡人听着,都快被你感动了。”
朱允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但……”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
“寡人怎么觉得……你这像是在威胁我呢?”
此话一出,如同一道天雷,在朱高炽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完了!
自己那点藏在忠孝外衣下的、自作聪明的小算盘,竟然被这个堂弟,一眼就给戳穿了!
他哪里是在求死?
他分明是在用自己的惨死,用所谓的青史名声,来对朱允炆进行道德绑架!
——你敢杀我,你就是个残害手足的暴君,你杀得越惨,史书就骂得越狠,你看天下人怎么看你!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逼着朱允炆不敢杀他!
“噗通!”
朱高炽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半点坦然,肥硕的身躯重重一晃,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陛下明鉴,臣……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颤抖。
“臣,臣只是就事论事,绝不敢有半分威胁陛下之心啊!”
他现在才彻底明白。
在眼前这个已经彻底撕下伪装、彻底黑化了的堂弟面前,任何小聪明,任何花花肠子……
都是在作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