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朱允炆这套堪称绝杀的剧本，朱高煦的一颗心，透心凉。
他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好毒！
这小皇帝的心，比北疆的蝎子尾巴还毒！
他知道，自己要是真豁出去，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把这番话吼出来，对他爹朱棣来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釜底抽薪，而是直接把祖坟都给刨了！
什么靖难？什么清君侧？
顷刻之间，这面高举了三年的大旗，就会被撕成碎片，变成一个能让后人笑掉大牙的千古笑柄！
他爹朱棣，将从万众敬仰的靖难英雄，瞬间沦为人人唾骂、指使亲儿子屠城的冷血屠夫！
这哪里是逼宫？
这分明是要把他爹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再浇上一层铁水，永世不得翻身！
朱允炆看着朱高煦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嘴角微微一扬，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话，点到为止。
饵，已经放下。
鱼，上不上钩，看他自己。
“好好想想吧，我的好二堂兄。”
朱允炆站起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转身便走。
“朕，在金川门，等你。”
话音落下，龙辇仪仗缓缓向金川门驶去。
……
此刻，金川门外。
朱高炽跪在那冰冷的石板上，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他背上沉重的荆条更是深深嵌入皮肉，鲜血汩汩而出，将后背的衣衫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但，他不能倒！
他死死咬着牙关，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用最后一丝力气撑着。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那一声尖锐悠长的唱喏，朱允炆的龙辇，终于出现在了金川门的城楼之上。
“陛下……”
朱高炽猛地一个激灵，强行从混沌中拔出精神。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被朱允炆身后那辆囚车，死死地吸住了。
尽管那人已被折磨得没了人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他一向无法无天、勇武过人的二弟——朱高煦！
“轰！”
朱高炽的脑子炸了。
完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朱允炆这小子，竟然把高煦也带了出来，这绝对是的惊天杀招！
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
演，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他对着城楼上的朱允炆，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咚！”
额头与石板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罪臣，朱高炽！”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悲戚和忏悔。
“代父，朱棣，请罪！”
“代弟，朱高煦，请罪！”
他猛地抬起头，早已是泪流满面，指着自己的胸膛，对着城楼，也对着周围所有围观的百姓，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吾弟朱高煦，纵兵屠城，罪孽滔天，万死难辞其咎！”
“罪臣身为兄长，教导无方，同样罪无可恕！”
“今日，罪臣愿以一死，向陛下谢罪，向天下人谢罪！”
“只求陛下，能息雷霆之怒，只求，能慰藉当涂城内，数万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
说完，他从怀里猛地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毫不犹豫地就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扎了下去！
城楼之上，朱允炆静静地看着他这番堪称影帝级别的表演，心中甚至有点想鼓掌。
好一个朱高炽，好一招以退为进，以死明志！
先把自己的仁孝牌坊立起来，再把所有的锅都甩给朱高煦，把他爹朱棣摘得干干净净。
最后，再用自己的死，来博取天下同情，用舆论倒逼自己。
算盘打得是真响。
可惜啊，他算漏了一步。
而这一步，就叫——万劫不复！
就在朱高炽的匕首即将刺入胸膛的千钧一发之际——
囚车里的朱高煦突然炸了！
“够了！！”
一声沙哑到扭曲的声音，响彻全场！
“朱高炽，你别演了，你这个伪君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朱高炽那刺向自己胸膛的动作，也猛地僵在半空，整个人瞬间石化。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头，看向囚车里那个双眼血红，正死死瞪着他的亲弟弟。
朱高煦看着他，脸上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以死谢罪？”
“说得真他娘的好听啊！”
“你不就是想踩着我这条烂命，给你，给咱爹，把身上的屎，擦干净吗？！”
他不再理会已经彻底懵逼的朱高炽，而是抬起头，对着城楼上的朱允炆，对着城下所有围观的百姓，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了起来：
“你们以为，就老子一个人，干过屠城这种脏活吗？”
“我告诉你们！”
“怎么可能！”
他疯了，他彻底疯了！
他就像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逮谁咬谁！
“张玉，他在山东济南府，纵兵劫掠了三天三夜，钱粮女人，抢了个遍！”
“朱能，他在河北，为了搞钱，暗地里逼死了多少富商，抢了多少民女当军妓！”
“还有丘福，郑亨，陈亨！”
他一个接一个，把他爹朱棣手下那些心腹大将的黑料，一件不漏地全给抖了出来！
贪赃枉法，欺男霸女，杀良冒功，掳掠城池……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见不得光的烂事，听得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毛骨悚然！
而跪在地上的朱高炽，更是直接被他这番话给骂傻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二弟，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临阵倒戈！
他竟然当着天下人的面，把他们燕军最后一块遮羞布，都给扯下来，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两脚！
完了。
他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彻底完了。
他们燕王府，这一次，是真的要遗臭万年了！
……
而城楼之上，朱允炆也是一脸的懵逼。
他看着底下那个已经彻底癫狂，逮谁咬谁的朱高煦，心里也是一阵卧槽。
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我只是让你给你爹泼点脏水，你倒好，直接把他手底下所有人的粪坑，都给掀了？！
他说的这些事，细节之丰富，逻辑之清晰，真实到连开了外挂的朱允炆都觉得，这绝对不是临时编的。
这简直是天降横财啊！
朱高炽想演戏？
行啊。
现在，他二弟亲自给他搭了个更大的台子，朕倒要看看，他这场戏，要怎么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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