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寝宫内。
死一般的寂静。
朱棣看着锦盒里,那根血肉模糊的断指,和属于他二儿子那枚的玉佩。
面色阴冷。
他没有像朱高炽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许久,他才缓缓地合上了盒盖。
“爹。”
一旁的朱高炽,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更是没底。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要不……我们派个使者过去,跟建文谈谈条件?”
“看看要怎么样,才能把二弟换回来?”
朱棣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答朱高炽的问题。
而是对着门外,沉声说道:
“来人。”
“把建文派来的那个信使,给寡人带上来。”
片刻后。
那名被软禁多日的锦衣卫死士,被带到了朱棣的面前。
他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朱棣看着他,眼神锐利。
“寡人问你。”
“你的主子,除了让你送这个东西来。”
“还给你,带了什么话吗?”
那名锦衣卫,摇了摇头。
“回燕王殿下,没有。”
“陛下只说让属下将此物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除此之外,再无一言。”
听到这话,朱棣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
朱允炆,他那个好侄子。
他根本就不是在准备跟自己讲条件。
他这是在……
示威!
他在用这种最直接,也最羞辱人的方式,告诉自己。
你的儿子,现在在我手上。
而我随时可以捏死他。
朱棣的拳头,在袖子里死死地攥紧了。
他看着那个锦衣卫,挥了挥手。
“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那名锦衣卫走后,朱棣才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以他对现在的朱允炆的了解,他绝不会只为了示威,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文章。
“不用再去管朱高煦了。”
朱棣对着朱高炽,冷冷地说道。
“也,不用再去管朱允炆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而又狠厉的光芒。
“你现在就派最得力的人手,去南京城附近,给寡人仔仔细细地打探。”
“寡人要知道,我那个好儿子,朱高煦。”
“在被抓之前,到底又作了什么妖。”
就在朱棣下达命令的那一刻。
那个本已退下的锦衣卫信使,却去而复返,再次走进了寝宫。
“燕王殿下,不必麻烦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您想知道的,我们陛下已经让属下一并带来了。”
朱棣和朱高炽,都是一愣。
只见那名信使,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份卷轴,双手呈上。
“二王子殿下,在您撤兵之后,并未北返。”
“而是亲率两万大军,劫掠了当涂县。”
“城内,官吏百姓,死伤惨重。”
“我们陛下,震怒之下,才派兵,将其击败,俘虏。”
信使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朱棣的心上。
“砰!”
朱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和惊骇,一把就将手中的茶杯,拍得粉碎。
他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个……逆子!”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朱允炆的真正目的了。
这,根本不是示威。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阳谋!
一场要把他和整个燕王府,都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阳谋!
他猛地,看向朱高炽和姚广孝,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得有些嘶哑。
“快!”
“不惜一切代价,跟朱允炆联系!”
“告诉他朱高煦任由他处置,只要他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绝对不能让他借此来抹黑我们!”
他想用自己儿子的命,来换取燕王府,最后的名声。
然而。
一旁的姚广孝,听完他的话,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无奈和苦涩。
他摇了摇头。
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萧索。
“殿下。”
“恐怕……已经晚了。”
他知道。
当朱允炆选择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的那一刻起。
他们就已经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再也没有半分翻盘的可能了。
当涂县。
朱允炆派出的锦衣卫和铁浮屠,已经提前清空了街道。
一辆简陋的囚车,在数百名精锐士兵的押解下,缓缓地驶入了这座,刚刚经历过浩劫的县城。
囚车里,关着的正是手脚皆断,牙齿全无的金豆朱高煦。
虽然,朱允炆已经派了工部的人,前来帮助当涂县重建。
但此时的街道上,依旧是一片破败。
烧毁的房屋,倒塌的墙垣,和那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无声地诉说着,几天前,这里发生过的惨剧。
囚车缓缓地,停在了县衙的门口。
景清一身飞鱼服,按着腰间的绣春刀,走到了囚车前。
他看着囚车里,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的燕王二王子。
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朱高煦。”
他指着周围那些,从废墟中,探出头来,用一种充满了仇恨和恐惧的眼神,看着囚车的百姓。
“你看看。”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你还有脸,称自己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吗?”
“你就是我们朱家,最大的耻辱!”
面对景清的怒骂,已经状若疯魔的朱高煦,却发出了含糊不清的,不屑的冷笑。
他看着景清,眼神里,全是属于皇族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傲慢。
“你……”
“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朱家养的,一条狗。”
“也配在老子面前,叫唤。”
听着他这番,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话。
景清,不怒反笑。
他指着这片,破败的县城,指着那些麻木而又悲伤的百姓。
缓缓地对着囚车里的朱高煦,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
“我景清,是陛下的一条狗。”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鄙夷。
“我就是当一条狗。”
“也做不出像你这样,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动屠刀的畜生行径!”
说完他便不再多看朱高煦一眼,对着身后的铁浮屠,一挥手。
“走。”
“让全城的百姓,都好好看看。”
“这个屠戮他们亲人的皇族。”
“到底是个什么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