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朱允炆挑了挑眉。
景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锦衣卫监察到的情报。
“兵部有几个郎中，吏部也有几个主事，似乎是觉得现在战事紧张，朝廷无暇他顾，竟然趁机做起了买卖。”
“什么买卖？”
“卖官鬻爵。”景清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利用职权，私下里收受贿赂，把一些空缺的武将官职，卖给了城里的一些富商子弟。”
朱允炆听完，不怒反笑。
他的表情，有些玩味。
都什么时候了。
大军压境，生死存亡之际，竟然还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
这是真不怕死啊。
还是说……
他们觉得，自己前几天杀的人还不够多，立的威还不够狠？
“有意思。”朱允炆轻声说道，眼神里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看来，总是有那么些蠢货，觉得自己的命硬啊。”
“想试试寡人的刀，到底够不够锋利。”
景清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当陛下露出这种表情时，就意味着，又有人要倒大霉了。
“名单留下。”朱允炆摆了摆手，“先让他们蹦跶两天。”
“现在，寡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到打退了朱棣……”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景清已经明白了。
等到打退了朱棣，就是跟这些不知死活的蛀虫，算总账的时候。
那时候，就不是抄家那么简单了。
景清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将那个记录着官员动向的小本子收了回去，然后，又拿出了一份更详细的名单，双手呈上。
“陛下，这是臣这两日彻查后，拟出的最终名单。”
朱允炆接过名单，展开一看。
为首的名字，赫然是吏部尚书，张炟。
在他名字的下面，是一长串的官员名单，从六部到地方，足有近百人，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清清楚楚地标注着他们收受贿赂的金额和罪行。
这是一张触目惊心的贪腐大网。
朱允炆的眼神，一寸寸地扫过那些名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帐篷里的温度，却仿佛降到了冰点。
“很好。”
他将名单轻轻地放在桌上。
“景清，你听旨。”
“凡名单上所列之人，趁国难之际，中饱私囊，动摇国本，罪同叛国。”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杀伐之气。
“一律，斩。”
“是。”景清低头领命，对此毫不意外。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暴君，而他，就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景清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指，在名单的末尾，指着一个名字，单独拿出来，请示道：
“陛下，此人该如何处置？”
朱允炆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耿瑄，长兴侯耿炳文之幼子，以纹银三千两，为其友购得一副千户之职。】
耿炳文。
看到这个名字，朱允炆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景清的意思。
耿炳文，那可不是普通的官员。
他是跟随太祖皇帝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元勋，是大明朝硕果仅存的二十八侯之一。
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动他的儿子，哪怕只是一个不成器的幼子，牵扯也太大了。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旦处理不当，很容易引起军中勋贵集团的反弹。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景清的意思很明显：这个耿瑄，杀还是不杀？陛下，您给个准话。
整个帐篷里，瞬间陷入了沉默。
景清看着沉默不语的朱允炆，低声建议道：
“陛下，依臣之见，长兴侯毕竟是开国元勋，在军中威望甚高，眼下大敌当前，不宜轻动。”
“不如我们将此事压下，只惩治那些普通官员，以此敲山震虎，给耿家一个警告，想必他们日后也不敢再犯了。”
这是一个最稳妥，也最符合官场规则的处理方式。
然而朱允炆听完，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很大声，笑得前仰后合，让一旁的景清都有些莫名其妙。
“敲山震虎？”
朱允炆止住笑，看着景清，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景清啊景清，你这个想法，正合我意。”
景清一愣，以为陛下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可朱允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你说得对，是该敲山震虎了。”
“今天，寡人就拿他耿炳文这座老山，来震一震满朝文武这群老虎！”
朱允炆的心里，早就对耿炳文这个老家伙不满了。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自己刚刚登基，就是这个老东西，主动请缨，信誓旦旦地带着十三万大军去征讨燕王。
结果呢？
不到十天，十三万大军，全军覆没。
他自己灰溜溜地跑了回来，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还倚老卖老，第一个跳出来劝自己把皇位让给朱棣。
要不是顾忌他开国元勋的身份，怕动摇军心，朱允炆早就把他给砍了。
现在，他儿子自己撞到刀口上来了。
正好。
新仇旧账，一起算。
“陛下，三思啊！”
景清听到朱允炆的话，浑身剧震，脸色都白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帝王，比他想象的还要疯！
动耿炳文，那不是敲山震虎，那是捅马蜂窝啊！
“陛下，长兴侯他……”
“他怎么了？”朱允炆冷冷地打断了他，“他是开国元勋，就可以纵容子弟卖官鬻爵，动摇国本了吗？”
“他是三朝元老，就可以在打了败仗之后，逼着寡人让出江山了吗？”
“朕告诉你们，这大明是姓朱的，不是他姓耿的！”
朱允炆看着已经吓得不敢说话的景清，语气缓和了一些。
他知道，景清是担心自己。
他走上前，拍了拍景清的肩膀。
“寡人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放心大胆地去做。”
“天，塌不下来。”
“就算塌下来了，也有寡人给你顶着。”
朱允炆的这番话，瞬间驱散了景清心中的所有恐惧和不安。
“臣……”景清的眼眶有些发热，他重重地单膝跪地。
“遵旨。”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剩下了无尽的决然。
他转身离去，那挺直的背影，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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