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所谓的“培训”,在丁小宝看来,纯粹是精神污染加填鸭式恐吓。地点在一个阴冷潮湿、弥漫着劣质熏香和淡淡霉味的地下石室里。一个穿着黑袍、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的老头子,像念经一样,面无表情地念着“试药须知”:
“第一条:药,必须按时按量吞服,不得延误,不得私藏!违者,剁手!”
“第二条:服药后,身体所有反应,无论巨细,必须如实、大声、及时汇报!隐瞒不报者,割舌!”
“第三条:实验期间,不得离开指定区域!违者,打断腿!”
“第四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撑过去,荣华富贵!撑不过去…”老头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尸体丢江里喂鱼!家属?没有抚恤金!保密协议都签了!”
冰冷的条款一条条砸下来,配合着石室里摇曳昏暗的油灯光,映照着一张张或麻木、或恐惧、或贪婪扭曲的脸。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丁小宝抱着膀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心里冷笑:“呵,下马威?就这?比当年老子在诏狱里听过的威胁差远了!狭路相逢勇者胜?老子就是那勇者!勇者相逢智者胜?老子这脑子,够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丁小宝和一帮被筛选出来的“幸运儿”就被粗鲁地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像串蚂蚱一样被一根绳子捆着手腕,深一脚浅一脚地拖进了别院深处。等眼罩被扯下,刺目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
好家伙!这“实验室”!
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个巨大的、阴森的刑房!空间极大,四壁是冰冷光滑的青石,高得望不到顶,只有几盏巨大的、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牛油灯悬挂着,投下晃动的、鬼魅般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诡异甜香,甜得发腻,甜得让人心头发慌,隐隐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腥臊气。中央是几十张冰冷的石床,排列得整整齐齐,每张床旁边都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穿着灰色短褂、眼神空洞得像死鱼一样的记录员,手里拿着炭笔和厚厚的册子。
地狱模式,正式开启!
往后的日子,丁小宝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什么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虽然流的不是汗)。每天天不亮,就会被粗暴地摇醒。一个灰衣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几十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不发一言,只是机械地将瓶子塞到每个试药人手里。
“吞!”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
丁小宝捏着那冰凉的小瓷瓶,拔开塞子。里面是一粒龙眼核大小、通体赤红、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药丸。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仰脖子,“咕咚”一声就咽了下去。药丸入喉,瞬间化作一股滚烫的岩浆流,直冲丹田!旁边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和压抑的闷哼。
这,只是开始。
从吞下药丸的那一刻起,酷刑就开始了。石室里回响着记录员们冰冷、单调、催命符般的声音:
“心跳!报!”
“体温!报!”
“丹田热感!等级!报!”
“气血流向!具体部位!报!”
“下腹肿胀感!程度!报!”
“有无…冲动?强烈程度!报!”
“详细描述!快!说!”
一刻不停!从早到晚!每一个细微的身体变化,都要像被审问的犯人一样,对着旁边那个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记录员嘶吼出来。那感觉,就像把你扒光了放在放大镜下,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血管的悸动都被迫公之于众,羞耻又煎熬。
更变态的是,药量还在天天往上加!
第一天,一粒。
第二天,两粒。
第三天,三粒!
那些最初被巨额报酬冲昏头脑的试药人,很快就尝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爆了又爆”。
“啊——!热!烫死我了!心…心要炸了!”一个瘦得像麻杆的青年,眼珠子瞬间布满血丝,皮肤红的像煮熟的螃蟹,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襟,在床上翻滚扭动,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到半个时辰,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裤裆处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眼神涣散,嘴角流下涎水,只剩下无意识的嗬嗬声。废了。
“救…救命啊…爹…娘…儿子…不孝…撑不住了…”另一个稍微壮实点的汉子,死死抓着石床边缘,指关节捏得发白,浑身肌肉贲张,血管像蚯蚓一样在皮肤下暴突跳动,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他死死夹紧双腿,身体弓得像只虾米,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最终,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悲鸣后,他身体剧烈地痉挛,同样步了后尘,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又一个废了。
石室里,哀嚎声、嘶吼声、绝望的哭泣声、身体撞击石床的闷响声、以及某些不可描述部位过度“爆发”后发出的怪异泄气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人间地狱的残酷交响乐。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臭、药草的甜腻、腥臊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精神和肉体双重崩溃后的死亡气息。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着每一个人。
“不…不行了…太…太残暴了…”一个角落里,一个试药人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呻吟着,裤裆一片狼藉。
“给…给个痛快吧…”另一个声音微弱地祈求着,气若游丝。
唯独石室最角落的那张石床上,丁小宝成了这炼狱熔炉里最扎眼、最不合时宜的奇葩。
同样的药,别人一天一粒就濒临崩溃,一天三粒直接升天。他倒好,三粒赤红药丸?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跟嚼糖豆似的,嘎嘣脆,一口闷!记录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开始还一丝不苟,奋笔疾书。可记着记着,他手开始抖了,额头冒汗了。
丁小宝的汇报,画风清奇:
“心跳?哦,比平时快了一点点,跟小跑了几步差不多,毛毛雨啦!”
“体温?有点暖洋洋的,挺舒服,像晒了会儿太阳。”
“丹田热感?嗯…暖流,一级?不,半级吧,温温吞吞的,不得劲儿啊!”
“气血?还行吧,全身暖烘烘,有点提神醒脑?哎,兄弟你这药是不是提神用的?”
“下腹?没啥特别感觉啊?哦,有点点胀?正常反应吧?男人早上不都这样?”
“冲动?”丁小宝咂咂嘴,一脸嫌弃,“啥冲动?没有!半点儿没有!我说小哥,你们这届春药不行啊!劲儿太小!跟闹着玩似的!不得劲儿!完全不得劲儿!”
他甚至还抽空在石床上做了几个俯卧撑,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对着隔壁石床上那个刚刚“爆”完、眼神涣散、进气多出气少的难兄难弟,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大声“安慰”:“啧!兄弟!挺住啊!这点考验都扛不住?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嘛!你这身子骨,太虚!伤不起啊伤不起!要坚强!”
那记录员小哥拿着炭笔的手彻底僵住了,册子上半天没落下一个字,看丁小宝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这诡异到令人发指的一幕,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倒进了一盆冰水,瞬间炸开了锅。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层层上报,穿过冰冷的石廊,越过森严的守卫,最终,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别院最深处那座幽静雅致、却透着无边寒意的阁楼里。
第四天深夜。
白天的喧嚣和惨嚎早已沉寂,偌大的地下实验室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痛苦而微弱的呻吟声,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喘息。惨绿色的牛油灯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突然,“嘎吱——”
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橡木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打破了这死寂的绝望。
先进来的是百合。依旧是那身不伦不类的男装女相打扮,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惨白的脂粉,嘴唇却涂得猩红。他面无表情,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冷冷地扫视着石室里一片狼藉的景象。目光所及,那些尚存一丝意识的试药人无不瑟缩颤抖。
紧接着,一股幽冷、神秘、仿佛带着冰雪气息的暗香,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石室里污浊的甜腥气。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裹挟着强大的气场,袅袅娜娜地步入。
来人一袭华贵的黑色丝绒长裙,裙摆逶迤拖地,在惨绿的灯光下流淌着如同深渊般的光泽。脸上蒙着同色的面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邃如寒潭,幽暗似古井,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慵懒和魅惑,可眸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漠然,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目光流转间,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又似能冻结灵魂。
秦淮河地下春药帝国的神秘女王——崔仙姑!终于现身!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又像毒蛇锁定猎物,瞬间就穿透了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了角落里那张石床——那个唯一还腰杆笔挺、盘膝而坐、眼神清亮有神、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痞笑的试药人。
丁小宝!
崔仙姑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波动。那是浓烈到化不开的好奇,混杂着一丝冰冷的审视。一个把她精心调配、足以让公牛发狂、让大象倒毙的烈性春药当一日三餐糖豆吃的男人?是天生经脉闭塞、彻底不举的废柴?还是…深藏不露、身怀异宝的绝世高手?
就在崔仙姑目光聚焦的刹那,丁小宝的鼻翼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百合身上那股极其淡雅、若有似无、仿佛只存在于花蕊最深处的纯净百合花蕊香,那是“鬼面百合”的标志!是她炸孝陵留下的唯一线索。
是他!绝对错不了!烧成灰都认得这股味儿!
丁小宝的心跳,如同被重锤狠狠擂击,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狂暴的、压抑了太久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轰然在他胸腔内爆发!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靠着惊人的意志力才强行压下了立刻暴起杀人的冲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那副“老子啥事没有”的混不吝表情,甚至还对着崔仙姑的方向,极其隐蔽地挑了挑眉梢。
一个清冷得如同碎冰相互刮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慵懒和磁性魅惑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得只剩下沉重痛苦呼吸声的实验室里响起:
“哦?”
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轻柔,却像带着无形的钩刺,精准地穿透了所有杂音,清晰地、冰冷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尤其是丁小宝的耳朵里,如同毒蛇吐信。
“看来…”崔仙姑的声音微微拖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和戏谑,“…本仙姑这试药人的罐子里…”
她顿了顿,那双穿透黑纱、仿佛能直视灵魂的冰冷眸子,死死钉在丁小宝脸上。
“…不小心,混进了一只了不得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