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宝站在河边,眼前这波光粼粼、画舫穿梭的“盛世美景”,落在他眼里,全他妈是明码标价的肮脏!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核心卖点就一个——秦淮风月!
这玩意儿就是南京城,不,是整个大明王朝最闪亮、最来钱的旅游KPI!全国、全球的富商豪强、附庸风雅的酸腐文人,甚至朝鲜、琉球、远渡重洋的红毛番鬼,削尖了脑袋也得往这销金窟里钻!来了?嘿嘿,你的钱袋子就进了这温柔乡的门!
权力寻租?那是秦淮河的基操!盐商、勋贵、官员……在这张巨大、黏稠、散发着铜臭和血腥味的利益黑网里,织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
天价贿赂?盐商出手,一次五十万两雪花银眼睛都不眨一下!
官商勾结?那是日常打卡!
人口贩卖?尤其那些犯官女眷,下场比窑姐还惨一万倍!
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笙歌曼舞、丝竹管弦的掩盖下,肮脏地达成、交割。
黔国公(云南沐家)、魏国公(南京徐家)这些盘踞一方的巨鳄,都在这里有干股分红!拿的是带血的银子!
丁小宝看得心潮澎湃,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捏紧了拳头:“这帮蛀虫!吸的哪是金粉?吸的都是老百姓的骨髓!民脂民膏!”
讽刺?这他妈简直是讽刺他妈给讽刺开门——讽刺到家了!亲手在南京城点起这把风月欲火的朱元璋同志,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这火苗子蹿得太快太猛,直接燎着他自个儿的龙屁股了!
当他得知自己倚重的满朝文武都成了青楼常客、官场风气烂得流脓,气得差点当场要把奉天殿的房顶都给吼塌了!
“扫黄!给老子狠狠地扫!往死里扫!”洪武大帝祭出雷霆手段,想把脱缰的野马拽回来。
然!并!卵!
秦淮河牵扯的利益太大太深,盘根错节,早已尾大不掉,成了长在大明躯体上、剜都剜不掉的毒瘤!就算后来迁都北京,南京作为留都,这秦淮河的“产业”依旧在帝国默许甚至纵容下,半公开地疯狂运转。直到大明快咽下最后一口气,“秦淮八艳”的故事还在上演,用她们的绝代才情和血泪辛酸,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唱着最凄艳、最刺耳的挽歌。
该死的温柔,葬送了这铁打的江山!
丁小宝站在熙熙攘攘、脂粉香腻的河岸,心里翻江倒海。
“姐夫,”
赵思露轻轻拉了拉丁小宝的袖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
“姐夫,这地方…龙蛇混杂,我们还是……”
丁小宝咧嘴一笑,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瞬间顶了上来。
他抬手,习惯性地拍拍赵思露的后背以示安抚,顺势拍了拍自己胸脯:“怕啥?有姐夫在,天塌下来姐夫顶着!谁敢动你一根头发丝儿,老子干他丫的……嘛…”
他豪气干云的宣言还没喷完最后一个字,就亲眼看见不远处画舫上扔下个活人!
轰!噗通!
只见不远处那艘灯火通明、三层楼高、奢华得闪瞎人眼的巨大画舫——几个彪形大汉,正狞笑着把一个穿着破旧单衣、身形佝偻的男人高高举起!
“老东西!晦气!!”一声粗野的喝骂伴随着重物落水的巨响!
那佝偻的身影像被狠狠砸进黑沉沉的河水里,溅起大片冰冷的水花。
“操!光天化日……不对,黑天化河下扔活人?!”丁小宝脑子里的火“腾”一下就炸了!什么狗屁的暗中查访、低调行事全扔到了九霄云外!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救人!快他妈救人啊!”话音未落,丁小宝已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扑通”一声就扎进了刺骨冰凉的秦淮河水里!
“小夫人小心!”岸上,铁塔般的周铁塔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横在赵思露身前,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
“头儿!”钱大虎低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也一头扎进了翻涌的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激得丁小宝一个激灵,但怒火更旺,他奋力划水,朝着那就要沉下去的身影游去。丁小宝和钱大虎水性都极好,像两条大鱼般迅速接近。
两人合力,把那死沉死沉的身体拖上了岸。那是个驼背严重的老男人,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嘴唇乌青,已经没了声息。
“让开!都他妈让开!”丁小宝吼开围观的闲人,和钱大虎一起把人放平。他不懂太多急救,只记得无名穿越者漏出的皮毛,立刻上手按压胸腔,又让钱大虎帮忙把人翻过来控水。
“噗——咳咳咳……”浑浊的河水从那人嘴里、鼻子里喷出来。丁小宝赶紧把他翻回来,半跪着,手指用力掐向对方的人中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醒醒!给老子醒过来!”丁小宝一边掐一边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丁小宝心往下沉的时候——
“呃……嗬……”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呻吟,从那老男人喉咙里挤了出来。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露出浑浊无神的眼珠子。
“活了!头儿!活了!”钱大虎激动地低吼。
丁小宝长出一口气,后背的冷汗被河风一吹,冰凉一片。他伸手一摸落水之人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像块烙铁!
“操!烧成这样还扔河里?这是谋杀!”丁小宝眼里寒光四射,扫了一眼远处那艘依旧歌舞升平的“销金窟”,牙关紧咬。
“大虎!背上他!铁塔护着小夫人!找医馆!快!”
一行人风风火火冲进最近的医馆。老大夫一看这情形,又是扎针又是灌药。丁小宝二话不说,直接包下了医馆旁边客栈的上房,把人安置进去。
折腾了大半宿,那落水之人的高烧终于在猛药下慢慢退去,呼吸也平稳了些。
丁小宝坐在外间,对着油灯发愁。头疼!疼得他想撞墙,查案?查个屁!整个秦淮河几百家挂牌青楼,几百条豪华画舫,更别说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暗娼、飘在水上的隐船,数都数不清!大海捞针啊!目标寇家?更是两眼一抹黑,连个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赵思露那点道听途说的信息,杯水车薪。
急!急得丁小宝一夜之间感觉发际线都他妈后移了半寸!这该死的温柔乡,简直是情报黑洞!
天色蒙蒙亮时,里间传来一阵微弱的、压抑的咳嗽声。
丁小宝一个箭步冲进去。只见床上那形容枯槁、驼背的老人挣扎着想坐起来,浑浊的眼睛对上丁小宝关切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即那枯井般的眼底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紧接着便是汹涌的泪水。
“恩公!恩公啊!”老人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哭喊,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来,“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不顾自己虚弱,对着丁小宝就是一个响头磕下去!
“使不得!”丁小宝赶紧伸手去扶。
那老人却异常固执,甩开丁小宝的手,额头“咚咚咚”地砸在地砖上,声音带着泣血的绝望和卑微的感激:“恩公!贵五这条贱命不值钱!是您捡回来的!是您的了!三跪九拜,谢您活命大恩啊!恩公!”
三跪九拜,磕得额头都青了。丁小宝看着眼前这个自称贵五、卑微到尘土里的驼背老人,心里堵得慌,强行把他架起来按回床上。
“行了行了,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丁小宝摆摆手,语气硬邦邦,但眼神没那么冷了,“省点力气养病!老子不兴这套!”
一交流,才知道眼前这苦命人是个龟奴。
龟奴?丁小宝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下了然。人分三六九等?在这秦淮河,龟奴就是那第十等人!贱籍里的底层,比蝼蚁还贱。
贵五断断续续地哭诉着他的身世。贵州布政司的穷山沟里人,兄弟七个,穷得揭不开锅。他生来驼背,又长得丑,爹娘为了省口粮,心一横,八岁那年,半两雪花银就把他卖给了人贩子。千里辗转,像牲口一样被卖到了南京城。八岁就在那艘把他扔下河的画舫上当杂役苦力,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熬到十二岁,驼背的身板勉强能扛点东西了,就被逼着正式当了龟奴。一干就是整整四十年!
四十年!人生有几个四十年?就在那烟花之地,在那些花魁、头牌、雏妓的光鲜背后,干着最卑贱、最苦累、最受尽白眼和屈辱的活计。
“窑姐儿…都看不起咱…嫌咱脏…嫌咱晦气…”
贵五浑浊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混浊的眼睛里是四十年的麻木和痛苦,“老了…扛不动姑娘了…又大病一场…实在熬不住…想求妈妈(老鸨)借点钱抓副药…结…结果…”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是极致的恐惧,“他们…他们嫌我浪费粮食…没用…直接…直接就把我扔河里了…扔了…”
丁小宝听得拳头捏得死紧,指节再次发白,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畜生!”